聽老鄉(xiāng)悲切地說完自己的遭遇,王亞樵心上像是被針扎了一樣。他這一路走來,積極投身革命,被通緝、被排斥,為的不就是締造一個可以不讓人欺負的新中國嗎?而現(xiàn)在,他的同鄉(xiāng)受了欺辱,他怎能袖手旁觀?
王亞樵火了。他要一個公道,也要一份威信。
那個倒霉的工頭當然不會想到:正是因為他無意中的“刁難”,才改寫了上海灘幫派的歷史,“捧紅”了斧頭幫。
賬,是一定要算的。怎么算,算到什么程度,卻需要好好地謀劃。如果只是讓它演變成一出尋釁滋事的鬧劇,那就失去意義了。而且,這是斧頭幫的第一次集體行動,王亞樵覺得應該好好想一想。
不久,這場名為討工錢、實為討公道的“討債”行動,轟轟烈烈地在全上海人民面前上演了。
身著長袍馬褂、戴著黑框水晶眼鏡,一派斯文的王亞樵昂首走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是一眾手持斧頭的兄弟。已經習慣了觀看打架斗毆事件的上海民眾,好奇卻又不敢公然議論。對一幫“亡命之徒”來說,哪有道理可講?還是小心點,免得遭池魚之殃。
可是,這幫人也未免太“奇怪”了點。見過拿槍的、拿刀的、拿棍子的,怎么就從來沒見過拿斧頭的呢?而且,為首的“老大”還像個知識分子!怎么看都不像個心狠手辣、滋事擾民之輩。
人豈可貌相?!
馬上,全上海的人就會知道惹了這個斯文的王九爺是什么下場。
“是日,天高云淡,乾坤朗朗。驀然,慶寧寺一帶隱約滾來雷聲。霎時,千名壯漢手執(zhí)利斧潮水般向楊高路涌來,更有近萬市民尾隨助威。頓時,交通堵塞、江水斷流,日月無光、天昏地暗。唯一片利斧光炫刺目,猶裂天閃電也。”
當手執(zhí)利斧的斧頭幫眾人一路殺聲震天地沖進那個工廠時,老板傻眼了,惹禍的工頭更是嚇得面如土色。不中用的泥腿子也能造反,誰會想到呢?
斧頭嚇人,這些拿斧頭的人更嚇人,而在眾人簇擁中卻一言不發(fā)的王九爺最嚇人。他冷冷地看著已經抖如篩糠的老板,那眼神里都帶著一股逼人的寒氣。
什么都不用說了。這上千把斧頭已經把該說的話都“省”下來了。老板一邊哆嗦著,一邊恭敬地奉上五百大洋給被打的工人,另外,還多拿出兩千塊“孝敬”斧頭幫的所有幫眾。而之前神氣活現(xiàn)的工頭,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九爺高抬貴手。”
這熱鬧的工廠里,殺聲震天、斧影重重。這個“倒霉”的老板,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王九爺那張臉、那眼神、那如遭滅頂?shù)目謶帧?/p>
那一刻,王亞樵曾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這一切,已經不得而知。可以想象的是:這個為了殺某些人常常不擇手段的暗殺王,看到一切盡如他所想,必然是快意的。目標配合,觀眾也會很配合,那么,就必然會出現(xiàn)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斧頭幫的人滿意而歸。經此一役,斧頭幫一炮打響,轟動滬上。而王九爺?shù)拇竺矀鞅榱苏麄€上海灘,讓人聞之色變。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不照樣在一片腥風血雨中混成了絕對的老大?有人還編了一首打油詩:“十只九頭鳥,斗不過一個王亞樵。姓王的九只手,能捉十只鳥。”就連一跺腳,上海灘都要抖上三分的杜月笙等人,也都心驚加頭疼,對門徒們說:以后見到斧頭幫的,一定要離他們遠點。這幫亡命之徒咱惹不起,躲得起。
至于一般的市井無賴就更不用說了,甚至都在賭桌上拿王亞樵發(fā)誓:“哪個龜孫賴賬,讓他出門撞上九只手(王亞樵)。”
在眾人的擁護和仰慕里,王亞樵卻淡然自若。他想要的,不只是一個幫會的繁榮。于他而言,這只是一個跳板,實現(xiàn)他諸多抱負的跳板。還是那寒光凜冽的水晶鏡片,眼光閃爍間,有什么東西已經在緩緩啟動了。
一個用斧頭雕成的圖騰落成。它不只是一個幫派的符號,更攸關了一種精神,熱血、情義,某些執(zhí)念。而斧頭幫的幫主,最終也成了抗日鐵血鋤奸團的指揮者之一,民國史上威名赫赫的“暗殺大王”和“第一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