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夏天,蝴蝶就越多了。小時候最熟悉的玩伴、被我們稱為“白蝴蝶”的,學(xué)名叫菜粉蝶。準(zhǔn)確點說,其實它們還分為兩種:后翅正面脈端有一串黑斑的是東方菜粉蝶;后翅上干干凈凈的,才是菜粉蝶。這種粉蝶隨處可見又貌不驚人,但因其深刻鑲嵌在童年記憶里,所以每次遇到都倍感親切。
在山中遇到連紋黛眼蝶,是我繼曲紋黛眼蝶和卓瞿眼蝶之后遇到的第三種眼蝶了。據(jù)說這種眼蝶不喜歡訪花,以吮吸樹汁為食。它翅膀正面黃褐色,反面則是淺灰黃作底。前翅正反兩面都沒有眼斑,而后翅正面是四對深褐色鑲金邊的圓斑——之所以稱為“圓斑”而不叫“眼斑”,是因為在我看來一定要有中間那一個白色的“反光點”,才有眼睛的靈動感。相較之下,后翅反面就是六對名副其實的眼斑了,兩對大的,四對小的,圓溜溜的黑眼仁配淺黃鑲邊,中間的白色光點讓你明白何為“點睛之筆”。
后來又在湖邊荒草叢生之地看到一只小眉眼蝶。它停在一片翠綠的葉子上,從容地舒展開雙翅,我看見翅膀正面褐色作底,只有前翅上有一對很大的眼斑,后翅只有兩對淡薄的小黑點。過了一會兒,它微微收攏翅膀,展露出它翅膀的反面——底色上微微泛出一點淺灰,前后翅大大小小的眼斑共有九對,前翅兩對大的,后翅三對大的、四對小的,想必是個心眼繁多、詭計頻出的家伙吧!
常常見到翅膀正面黑底生白斑的蛺蝶,我一直以為它們就是同一種。后來翻看蝴蝶譜,發(fā)現(xiàn)其實很多種線蛺蝶和環(huán)蛺蝶乍一看都是那個模樣;僅從我拍下的照片來看,就有三個不同的品種。首先是如何區(qū)分線蛺蝶和環(huán)蛺蝶:一般來說,后翅反面基部有黑點的,是線蛺蝶,沒有黑斑的是環(huán)蛺蝶。我所拍下的蝴蝶之中,正有一只是線蛺蝶。再仔細(xì)辨認(rèn),確定這是一只殘鍔線蛺蝶,因為它前翅中室的那個長條形白斑有一個淺淺的暗色線缺口,但并沒有被其阻斷,以此就可以與其他線蛺蝶相區(qū)分。
遇見的另外兩種則分別是中環(huán)蛺蝶和小環(huán)蛺蝶,區(qū)分的辦法是看后翅反面那一條又寬又長的白色斑紋:中環(huán)蛺蝶的白色帶有深色的外圍線包圍,而小環(huán)蛺蝶的白色斑紋沒有任何裝飾,只是清清爽爽的白、褐兩色。
就是在這個蝴蝶漸飛漸多的五月,我讀完了納博科夫那本似乎每一頁都會有鱗翅目昆蟲飄然飛出的自傳《說吧,記憶》——他自稱是在捉蝴蝶的間隙,把它翻譯成俄文的。而作為一個昆蟲迷的我,在整個閱讀過程中,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作者在文本中呈現(xiàn)的個人身世、交游、后來的流亡,甚至他的小說和詩歌,忽略得如同蝴蝶閃動一下翅膀那么輕盈和理直氣壯,盡管它們實際上是那么的顯赫與輝煌。我記下的只有這一部分:他七歲就開始收集蝴蝶;八歲就意識到他的家鄉(xiāng)有許多蝴蝶和飛蛾是英國或中歐從未出現(xiàn)過的;九歲就自信“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霍夫曼所知的歐洲鱗翅目”;而十一歲那年,“已經(jīng)懷著夢想看完了塞茨巨大的畫冊《世界鱗翅目大全》的頭幾卷,買了最近才得到記敘的一些稀有品種,正在貪婪地閱讀昆蟲學(xué)期刊,特別是英國和俄國的期刊”。
你可不要以為這僅僅是一個人少年時代的浪漫夢想,這是執(zhí)著了一生的頑固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