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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直道行時自覺者(3)

世道與人心 作者:余世存


考察梁先生一生,他的貢獻是多方面的。如果走近梁先生,我們也許能夠理解,梁先生最大的貢獻在于他給我們示范了一種中國人格,這種人格在我們中國文化中最忽略求知的氛圍中極為稀有,我們的社會總是輕視人的思想、壓抑人的個性,我們自身也往往會背叛曾有過的多思多情、曾有過的自尊自強,轉(zhuǎn)而依附,媚雅媚俗,隨大流,與時遷移,梁先生卻一以貫之地堅持了自己的思考人生,在時代變遷中直道而行。

梁漱溟在北京長大,受家人寵愛,到六歲時還不會穿褲子。他上了四所小學(xué),學(xué)的都是初淺的知識。但他一旦開智啟蒙,就開始了自我求知之路。

十四歲時,梁漱溟開始思考人生苦樂問題。他覺得自己的家境尚好,受父母疼愛,卻常常苦悶不樂;而家中的女工,天天做飯、洗衣、干雜活,辛苦得很,卻臉上常有笑容,并不覺苦。這種思考與佛學(xué)合拍,因此梁漱溟拼命看佛書,在佛學(xué)的殿堂里登堂入室。十八歲時,梁拒絕父母為其訂婚,十九歲開始茹素,三十歲一直想出家。

在中學(xué)期間,梁漱溟崇拜年級低于自己的郭人麟:“其思想高于我,其精神足以籠罩我?!绷鹤鸱Q其為“郭師”,課余常去討教,并將他的談話整理成冊,冠名“郭師語錄”。被人諷之“梁賢人遇上郭圣人”。但梁漱溟卻珍惜這一經(jīng)歷,他曾說:“我一向狹隘的功利思想為之打破,對哲學(xué)始知尊重。”梁崇拜的另一個人是同學(xué)甄元熙,甄鼓勵他剪辮子,介紹他加入京津同盟會。

梁先生的這些異乎尋常的舉動在外人看來荒誕不經(jīng),這一類的舉動也幾乎伴隨了他一生。1942年年初,梁漱溟在日軍的炮火下逃生之后給兒子寫信說道:“我不能死。我若死,天地將為之變色,歷史將為之改轍。”這些言論,也曾遭到了包括熊十力在內(nèi)的許多人的譏評。但考察梁先生行跡,我們可以肯定,他的這種言論,絕非出于狂妄,也非出于自戀,而是人格的自我期許,是對自我精進的要求。

因此,我們能夠理解梁漱溟的非常言論背后自有達觀的牢固基石。他信奉孔子的“仁者不憂”,因此他“樂天知命”??箲?zhàn)期間,袁鴻壽先生在桂林七星巖請他吃飯,飯后在樹下聊天,恰敵機在天上扔炸彈,袁鴻壽大驚失色,要躲一躲?!岸菏閯t鎮(zhèn)定自若,聊天如常?!?976年唐山大地震時,北京人到戶外防震棚里避難,梁漱溟卻安居不動。在居委會、家屬的再三勸告下,最后才有幾個晚上到寓所后門的草地上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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