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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我若是追你小叔的話,他會不會拒絕

時光只曾為你留 作者:蘇格蘭折耳貓


考試完畢,溫遠和陳瑤順利返回B市。

結束藝考后,陳瑤輕松了許多,緊張的人又換成了溫遠。期末考試已經近在眼前,往年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忙得焦頭爛額,今年也不例外。忐忑不安地熬過了兩天的考試,拿到一張八十五分的英語成績單,溫遠的心情有些復雜。

喬雨芬倒是特別高興,止不住地夸她進步大。溫遠心虛地給溫行之打了電話,結果被賴特助告知他在國外。聽到這個消息,溫遠有些慶幸,最起碼在他回來之前,她可以舒服一段日子了。

然而許是不想她過得舒坦,這天一大早,溫祁就敲開了她的門,把她從床上拎了起來。溫遠睡得香甜,被子一被掀開,她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醒來第一眼就看見最討厭的人站在自己的床頭,尤其是那人手里還拎著自己的被子,溫遠的起床氣徹底爆發(fā)了,只是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溫祁輕輕松松地制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爺爺今天在家,你在這上面鬧出一點動靜他老人家在下面可都能聽見?!?/p>

溫遠咬牙切齒地說:“誰讓你進我屋掀我被子的?你怎么這么討厭!”

溫祁把被她踢到地板上的鬧鐘撿起來,放在了她的面前,“自己看看幾點了,再不起等著挨罵吧?!?/p>

溫遠盯著鬧鐘看了一會兒,惱怒地瞪了溫祁一眼,下床準備換衣服。溫祁跟在她的后頭,掃視了一圈她的衣柜,嘖嘖搖了搖頭之后,選了一件他認為還算能看的遞給了她,“穿這件?!?/p>

溫遠一把從他的手中搶過衣服來,“我要換衣服了,你怎么還不走?”

溫祁哼笑一聲,走到門口瞥見她拿著衣服躊躇不決的樣子,丟下了一句話:“就穿我給你拿的那件?!?/p>

溫遠不服氣地切一聲,比來比去,最后勉強套上了溫祁遞給她的那一件。

一樓,眾人正忙得不亦樂乎。成奶奶正在廚房里忙著切水果,喬雨芬正在一旁的小圓桌上沏茶,看到溫遠從樓上下來了,忙向她招了招手,“來,把茶給你爺爺送客廳去,有客人在?!?/p>

溫遠有些不解地問:“爺爺不是都在書房招待客人么,這次怎么在客廳?”

今天老爺子招待的客人從性別上來講有些特別。老爺子退休之前也是帶過不少兵的人,每到過年的時候,家里總有些肩上扛星的過來拜年。溫遠早就習慣這些了,在喬雨芬的教育下,叔叔伯伯喊得非常順口。而這一回是有些不同的。

今天爺爺招待的人,是一個年輕女人。溫遠站在一旁,倒不知該怎么稱呼了,還是那年輕女人為她解了圍。

“這是溫遠吧,都長這么大了?!?/p>

語氣倒是挺親切的,可對著她那張看上去年輕美麗的臉,這話聽上去溫遠就覺得有些別扭了。她眨眼看了看爺爺,溫老爺子便笑著為她介紹:“這是你秦伯伯家的姑娘秦昭,你很小的時候她就跑美國讀書去了,想必你也不記得了。論輩分嘛,你是該叫秦昭姐姐的?!?/p>

秦伯伯此人溫遠是知道的。因為他跟溫行禮同在外交部工作,關系親近,每年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來家里坐坐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溫遠就見過好幾次??墒沁@個秦昭,溫遠卻是第一次見,一張精致如玉的臉與秦伯伯有著幾分神似,深邃的眼眸點漆似的明亮,攜著淡淡的笑意。

“讓您這么一介紹,倒顯得我年輕了不少。”秦昭看著溫遠,“其實,我只比你小叔小兩歲?!?/p>

她這么一介紹,溫遠更不知道該如何叫人了,索性甜甜一笑,放下茶壺就躲到院子里去了。剛出門,后領就被人拽了一下,溫遠轉過頭惱怒地瞪著始作俑者溫祁,“你干嗎?”

“見鬼了你,跑這么快?!睖仄钣柫怂痪?,又低下頭去扒拉他的頭發(fā)。溫遠看著他,撲哧笑了,“你的發(fā)型怎么這么奇怪?”

“不許笑!”

他昨天剛去做的發(fā)型,看上去非常別扭。溫遠努力壓下笑意,把溫祁往院子里拽了拽,問道:“今天來家里的那個人你熟不熟?”

“不熟?!?/p>

溫遠鼓起腮幫子,“真的?”“問這干什么?”

“就是想問問?!?/p>

溫祁斜了她一眼,把手中的毛巾交給了她,“替我把頭發(fā)擦干,伺候得好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p>

溫遠瞪了瞪他的后腦勺,拿過來毛巾給他擦頭發(fā)。

溫祁一邊享受一邊訓她:“我都納悶你平時干些什么,連秦昭你都不認識?!薄八苡忻??”

“國內新生代的鋼琴演奏家,先后簽的都是國外知名的公司和樂團,怎么能不火?”

溫祁有兩大愛好,運動和音樂。在他的影響之下,溫遠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你不說那些都是演奏機器,沒什么意思嗎?”

“所以說,眾人皆醉我獨醒?!?/p>

溫祁正得意著,眼睛不經意掃過閃身進門的那個人,立刻從溫遠的手中奪過了毛巾。溫遠被他嚇了一跳,一轉身就看見一身黑色西裝的溫行之從門外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看見他們兩人,沉聲問道:“杵在這兒做什么?”

溫行之掃了溫祁一眼,只聽他嘻嘻笑了兩聲,說:“交流感情呢?!?/p>

溫遠聽了,小聲地呸了他一下。溫祁倒不在意,笑著摸了摸她的腦瓜,溜了。溫遠正在心里暗罵他沒義氣,溫行之的手就突然伸到了她的頭上。溫遠沒有防備,下意識地往后一躲,被他訓斥住了:“先別動?!?/p>

說著從她的頭上摘下來一縷棕色小毛,溫遠一看,是她每晚抱著睡的泰迪熊身上的。溫遠瞪著放在手心的這縷毛,忍不住有些沮喪,“怎么都沒人提醒我,我都屋里屋外逛老半天了。”

溫行之看著她糾結的模樣,覺得好笑,“放寒假不知道復習功課,跑院子來跟溫祁逗悶子。溫遠,是不是覺得我最近沒時間管你了?”

溫遠有些心虛,便說:“勞逸結合,也不能總是學習?!?/p>

“知道學習就好。”他說,“可別考個八十五分就滿足了?!?/p>

溫遠有些意外,“我還沒說,您怎么就知道我的成績了?”“我想知道,自然就有辦法?!?/p>

肯定是方老師通風報信,溫遠沮喪地說:“就差幾分,我下次再努力?!?/p>

溫行之倒也沒訓她了,轉身進了大廳。溫遠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做了一個鬼臉。大廳里,老爺子跟秦昭聊得正歡。

因聽了溫祁的一席話,溫遠就下意識地看向秦昭的那雙手。纖細修長,指甲修剪整齊,這雙手,躍動在黑白鍵上的時候,一定是很美的。

老爺子看見溫行之進來,很是高興,忙招呼著他:“你來了,快來跟秦昭打聲招呼?!?/p>

聽了老爺子的話,秦昭站了起來,笑顏盈盈地看著溫行之說:“老爺子在這里,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了?!闭f著伸出了右手,“又見面了?!?/p>

溫行之沒有想到會在家里見到秦昭,眉頭稍稍一挑,握住了她的手,“歡迎回來。”

秦昭其實與溫行之認識很久了。早些時候秦昭在美國一所音樂學院學鋼琴,那時候溫行之正好也在美國讀書。因兩家走得近,秦昭的父親便拜托溫行之多多照顧她。后來溫行之去了英國,而秦昭因為跟演藝公司的合約去了德國,從那以后兩人就沒再見過面了。

溫老爺子慈和地看著秦昭,“聽你剛才說這段時間還有演出,都快過年了還那么忙?”

秦昭淺淺一笑,說:“本來是想休息的,可是過兩天在保利那場演出是陳坤平老師親自指揮的,好幾位外國朋友也會來。老爺子您要是有時間,也去聽聽?!?/p>

“那我可聽不來?!睖乩蠣斪用[手,“要我聽京戲還行?!?/p>

“那我這國內首演您也不捧場,我還為您準備了兩張票呢?!闭f著,真還拿出來了兩張票。

老爺子笑了笑,把票隨手遞給了溫行之,“這樣,你代我去?!?/p>

溫行之拿到票,笑了,“您老饒了我,過兩天飛倫敦,這票在我手里實在浪費?!?/p>

秦昭沒想到他會拒絕,愣了一下,說:“是你喜歡的曲子?!?/p>

肖斯塔科維奇的專場。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偶然一次機會,她去了一趟他的公寓,看到書房的架子上擺滿了蘇聯作曲家的作品集,其中肖斯塔科維奇的最多。

“是我沒時間。”溫行之抱歉地笑笑,想了想,叫來了溫祁,將票遞給了他,“你不是一直想聽陳坤平老師這場?”

溫祁一直崇拜陳坤平陳指導,早就想去了,此刻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接過票,“多謝小叔!我找朋友一起去?!?/p>

“不用找了,現成的?!?/p>

“誰?”溫祁斜眼看向溫遠,而溫行之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想?!皽剡h。”他說,“帶著溫遠,一起去?!?/p>

對于長期受各大名家音樂熏陶的溫祁來說,溫遠的欣賞程度可以稱之為零。帶這么一個人去聽他向往已久的音樂會,他多少還是有些不情不愿。溫遠也有些郁悶,她是不樂意去的,可還沒等她開口拒絕,溫老爺子就笑了,說道:“那也好,遠遠這丫頭調皮慣了,是該受受熏陶,修身養(yǎng)性了?!?/p>

“爺爺!”溫遠似是不依地跺了跺腳。這下好了,爺爺發(fā)話了,她不去也得去。

音樂會定在周日。

傍晚時分,溫祁敲響了溫遠房間的門。溫遠自然是沒好氣,隨便套了一件衣服就打算下樓。溫祁壓著太陽穴,忍著不冒火,拎著她的后衣領把人拎回房間,重新揀了一套比較莊重的衣服讓她換上。

溫遠一邊用手壓著一年不穿一回的裙子的褶子,一邊問溫祁:“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

“免了?!睖仄顠咚谎?,“能讓你用商量這個詞的,一般都不是好事?!睖剡h氣餒地說:“不去不行嗎?”

溫祁哼了一聲,算是回答。車開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抵達保利劇院。今天B市零星下了點小雪,可劇院門口還是停了一長溜的車。溫遠打了一個噴嚏,亦步亦趨地跟在溫祁身后。

大廳里有不少人,看樣子都是來聽音樂會的。里面不乏有些認識溫祁的人,都笑著與他打招呼。溫遠就一直躲在溫祁的身后。這些官場上跟溫家有來往的人,即便是來過家里,溫遠也并不熟悉,有些甚至都不記得。

溫祁也沒什么耐心應付,掛著一副興致缺缺的表情穿過人群,帶著溫遠向大廳一個側門走去。還未走幾步,便看見站在門口的秦昭。

她正站在那里跟一個人說話,及腰的長發(fā)高高束起,沒有多少頭飾裝點,卻盡顯大方優(yōu)雅,一襲簡約中透著華麗的禮服將她的身材襯托得玲瓏有致,清貴高雅的氣質耀人眼目。溫遠看著她,只覺得眼前一亮。溫祁看著她閃著光的眼眸,不由得嗤笑一聲:“看來秦昭也夠聰明的。”

“怎么說?”溫遠眨著眼,問道。

溫祁勾勾唇角,還沒說話,就看見秦昭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兩人走來,打招呼說:“你們來了?!?/p>

在秦昭這樣的美女面前,溫祁的禮節(jié)還是周全的。溫遠看著她向自己伸過手,愣了一下,跟她握了握手。她還是第一次摸鋼琴家的手,下意識地捏了一下。

松開手,就看見秦昭笑瞇瞇地看著她,似是察覺了她的企圖。溫遠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

“先進去吧,我這邊比較忙,就不帶你們過去了。”秦昭說。

溫祁經常過來,自然是熟門熟路的。溫遠跟著他,找到座位之后,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離演出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坐席差不多已經滿了一大半,溫遠左右張望了一下,百無聊賴地縮了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拽了拽溫祁的衣袖,“對了,你剛才為什么說她夠聰明?”

溫祁正在瀏覽節(jié)目單,頭也沒抬地說:“看看節(jié)目單你就知道了?!被蛟S是想到了她看不出來什么名堂,溫祁隨后又說:“這次演出的共有兩位女青年鋼琴家,另外一位比秦昭出名得要早,國際上名氣也比她大?!?/p>

溫遠聽他說得這么起勁,不由得問:“你喜歡?”

“如果她能把她的注意力分一點給她的個人形象的話,我可能會欣賞一下她演奏機器一般的琴技。”

溫遠:“……”

“說白了,那個人什么都比秦昭好,可讓我費解的是她每次演出的時候都穿得十分艷俗?!闭f完,溫祁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可見,秦昭也不算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多少有些心機,最起碼在打扮上就勝那人三分。”

溫遠聽得有些暈,正好演出開始了,她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移了。

秦昭是在第三樂章出的場,禮貌地向四周鞠躬示意之后,便坐到了琴凳前。

這舉止看在溫遠的眼中,每一處都透著優(yōu)雅、大方,連帶著原本因為樂曲而低沉壓抑的心情,也因為她的出現而透進了一抹亮色。這首藏著洶涌暗流、驚濤駭浪的曲子被她演繹得很好,樂章終結的時候,演奏大廳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溫遠坐在座位上看著琴凳旁笑意盎然的秦昭,只覺得此刻的她,動人無比。抽一口氣,溫遠使勁地給她鼓了鼓掌。

演出結束的時候,秦昭給溫祁帶來了一個驚喜。說是溫祁一直仰慕的陳坤平老師今天難得有空,想請他去見見。溫祁自幼受家庭教育,對音樂,尤其是指揮一直很感興趣??梢驗楦赣H不同意,上大學的時候還是選擇了金融類的專業(yè)就讀,把音樂當作了業(yè)余愛好。如今有此機會,他自然不會拒絕。

溫遠覺得無聊,決定回車上等他。只是剛走出小側門,便看見秦昭向她走來。這么會兒工夫,她已經換了一身休閑裝,不如方才美艷動人,看著卻溫婉了許多。她摘下遮住了半張臉的墨鏡,笑著看向溫遠,“走吧,我送你回家?!?/p>

溫遠看著她,下意識地拒絕:“不用麻煩了,我等我哥哥一塊回家。”

“你哥哥跟陳老師相談甚歡,你要等的話,恐怕要很長時間呢?!鼻卣研Φ溃白甙?,我已經跟他打好招呼了?!?/p>

溫遠猶豫了幾秒,跟著秦昭上了車。秦昭覺得這丫頭很好笑,看著她系上了安全帶,才發(fā)動了車子,“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p>

溫遠認真地瞅了她一眼,發(fā)現她是在開玩笑之后,才尷尬地抓了抓頭。她是欣賞她彈鋼琴的樣子沒錯,可要真叫她自己一個人跟她相處,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溫遠把原因歸結到溫行之身上。他是她的長輩,而秦昭作為她的長輩的朋友,難免也會給她帶來相同的壓力。

“曲子好聽嗎?”

溫遠忙不迭地點頭,“好聽,非常好聽?!?/p>

秦昭聞言看了她一眼,轉過頭說了一句:“看來我彈得不夠好?!睖剡h窘了,她明明說的是好聽好不好?!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秦昭淡笑著為她解釋:“在我看來,音樂不僅僅是耳朵上的享受。有的音樂,是可以控制和左右人的精神和意志的。我第一次聽完這個曲子的時候,可是壓抑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溫遠有些沮喪,“我是不太懂?!?/p>

“沒關系,下一次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請你聽一首歡快的曲子?!鼻卣研χ鴴鞊?,斟酌了一下,問道,“你叔叔最近很忙嗎?”

“他是有些忙,這幾天好像不在國內。”“去了英國?”

溫遠點點頭,“我聽我哥說,每年這個時候他都很忙,所以不常在家?!?/p>

“不在家過年嗎?”秦昭有些驚訝地問道,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又忍不住笑著說道,“看來這些年他沒多大變化嘛,工作起來不要命?!?/p>

溫遠笑了笑,沒說話,心里估算了一下溫行之這一年出現在家中的次數,越發(fā)肯定他是一個工作狂。

車廂內靜默了一會兒,等差不多快要開到溫家所在的那條街的時候,秦昭又問道:“溫遠,這些年,你叔叔都是一個人在國外嗎?”

“嗯?”

溫遠眨著眼睛看她,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而秦昭卻忽然放慢了語速,神情中有一絲赧然。幸而四周的光線較暗,她才能繼續(xù)說下去:“我是說,你叔叔,都沒有女朋友的嗎?”

溫遠被她問得有些懵,側頭茫然地看了看她,不確定地低喃道:“我,我不太清楚……”

而秦昭也被她迷茫的樣子逗笑了,在車子開到溫家的大門外的時候,她又偏過頭,看著溫遠,一字一頓地問出了一個讓溫遠更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你說,我若是追你小叔的話,他會不會拒絕?”

溫遠的第一反應是睜大眼睛。那么冷淡疏離的一個人,竟然還有女人要追?

秦昭看了她的反應,以為她是被自己嚇到,便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好了,不為難你了,下車吧?!?/p>

溫遠下了車,猶是沉浸在秦昭帶給她的震驚中反應不過來。

這并不怪秦昭,而是溫遠被那人壓迫太久了,所以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個男人,是有著致命吸引力的人。

T市。

還有兩周便是春節(jié),剛下過一場大雪的城市已經開始有了淡淡的年味。GP分部大樓依舊是人來人往,因為此刻正是年終最忙的時候。

掛了電話,溫行之取下衣架上的大衣,邊走邊吩咐賴以寧叫司機。賴特助忙中抬頭撥了電話,交代了手頭的工作,收拾東西跟他一起下了樓。理事會與GP的托管合同正式簽下,今晚在T市一家大型酒店設了幾桌宴,GP這邊去了不少人,溫行之作為主要負責人,理應出席。

理事會是私營運作,跟有政府作后盾一出手就是幾萬億的當然不一樣。這次跟GP合作也是頭一遭,卻不想溫行之一開口許下的就是高出平均水平二倍的收益率。這一單生意自然做得劃算,雖然這個男人,張口要的托管費也是業(yè)內最高。

作為一個生意人,溫行之最討厭的莫過于酒場。他的酒量不錯,但對喝酒這種事卻是能避就避,實在躲不開,便只好象征性地喝一些。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今天這宴會上,劉副部長那不爭氣的兒子竟然也在場。

那人看見溫行之有些尷尬,畢竟他上次喝酒犯渾把人家小侄女給打了。這次父親帶他過來,多少也算是有賠罪的意思。可他打量著溫行之的臉色,卻真瞧不出端倪來,不過就是周身散發(fā)出點冷冷的不宜近人的氣質罷了。

溫行之心里是不拿他當回事的,可也不能真當做瞧不見。因為酒過三巡的時候,劉副部長就端著酒杯上來了。

“溫總監(jiān),合作愉快?!?/p>

理事會開給GP的可以說是接近政策明文規(guī)定的封頂線了,比當初溫行之開出的條件還稍微高出零點一個點。對于這從中周旋的人,溫行之心里是清楚的。他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與他握了握手,拿起倒好的白酒,一杯見底地干了,“還要多謝劉部長了。”

“哪里哪里。”劉副部長謙虛地笑笑,“上次因為小兒糊涂,有點誤會,他心里也過意不去,所以想趁此機會向溫總監(jiān)道個歉?!闭f著看向跟在身后的兒子,“還不趕緊倒酒!”

溫行之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人給他倒酒,在他舉起酒杯的時候,才正正經經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那人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的時候,溫行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宴會結束時已近十點,溫行之剛一坐進車里便吩咐賴以寧:“給劉副部長在項目部找個空缺,把他兒子安排進去?!?/p>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道理溫行之自然懂得,他倒是愿意給人行個方便,不過要想在GP混下去,還真不是那么容易。

賴以寧也明白,記下之后對溫行之說:“剛剛B市家里打來了電話。”

溫行之聞言眉峰微動。老爺子每次對他的行程都掐得很準。就像這次,昨天剛從倫敦回來,今天電話就直接撥了過來。用大哥溫行禮的話說,老爺子年輕時不愧是干偵察的,搞情報有一套。

“老爺子說什么?”

賴以寧想了想,最終還是笑著把老爺子的話復述給老板聽。溫行之聽了果然皺了皺眉,末了,什么話也沒說地靠向座椅,隱進一片黑暗之中。

年后初八開學,溫遠這幾天的心情有些糟。

這幾天她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去。秦昭偶爾會來拜訪,可溫遠每次都借口學習,躲在房間里沒有下去見她,好像做錯了事一般有些尷尬。而秦昭看見她倒依舊是從容大方,似乎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

這幾天秦昭是風頭正盛,前段時間在各大城市舉行的演奏會和宣傳使她人氣一下子高漲了起來,國內在國際上出名的青年鋼琴家本來就少,再加上秦昭相貌上的優(yōu)勢,想不得到關注也難。

網絡上秦昭在國外比賽演出的視頻點擊率也節(jié)節(jié)攀升,溫遠私下里也找了一些來看,在心里默默地想象了一下溫行之與她站在一起的樣子,竟也不覺得違和。

這樣一個人,要是真追求起小叔來,恐怕他也是不會拒絕的吧?

溫遠咬著指頭想,忽然被溫祁“砰砰砰”的三下敲門聲嚇了一跳,她不免咕噥一聲,關掉了電腦上打開的有關秦昭信息的網頁,跑去開了門。

“在屋里做什么壞事呢?”溫祁雙手抄兜吊兒郎當地走了進來?!坝惺??”

溫祁看著她吹胡子瞪眼,笑著揪起了她的頭發(fā)上豎起來的一撮,“來關照關照你,怕你悶屋里發(fā)霉了?!?/p>

溫遠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溫祁環(huán)繞一圈,在她的電腦桌前坐下,擺弄了一番她的鼠標鍵盤,又興致缺缺地推開,看見溫遠一動不動地瞪著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別瞪我,帶你出去玩怎么樣?”

“你什么時候出去玩會帶著我了?”

“我是看在你學習辛苦的份兒上犒勞犒勞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睖剡h撇嘴說:“去哪兒?”

“雀嶺山度假村,泡溫泉,如何?”溫祁笑瞇瞇地看著溫遠有些心動又有些糾結的表情,揉了揉她的腦袋,把翹起的那撮頭發(fā)壓了下去,“收拾東西,周六出發(fā)!”

雀嶺山的度假村是這幾年剛開發(fā)出來的,溫泉引的是雀嶺山的活水,又處于青山環(huán)抱之中,格外幽靜。溫祁的一個朋友在那入了股,多次邀請他去。雀嶺山距離B市是三個小時的車程,周六一大早從B市出發(fā),到達度假村是上午十點,陽光正好的時候。溫祁把車子停進酒店的停車場,剛帶著溫遠下了車,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向他走來。

“溫大少,您可算賞光了?!?/p>

溫祁微哂,攬攬站在一旁的溫遠,說道:“帶我家小丫頭來放松放松?!?/p>

那人看著溫遠,忍不住揶揄地笑:“我說,你沒說帶的是妹妹啊,我可只給你準備了一間房,這怎么辦?”

溫祁就手給了他的腦袋一下,“那就再給我開一間!”那人捂著腦袋走在前頭了。

溫祁揉揉手腕,看向溫遠,見她是一副發(fā)懵的表情,便問:“怎么了?”

只見溫遠盯著一輛車,嘴里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小叔的車……”

溫祁還以為她是聽了剛才那人的玩笑話才反應不過來了,此刻聽她這么一說,只覺得好笑,“發(fā)怔了?小叔現在跟你差八個時區(qū)呢?!?/p>

溫遠也迅速回神。是的,他現在是不可能在這里的。

去酒店放好行李,溫遠跟著溫祁一起進了雀嶺山的滑雪場。雖然她的膽子有些小,但是看著滑雪道上自由滑翔的人群,心里還是有些蠢蠢欲動。

“看著好玩嗎?”溫祁雙手抄兜看著溫遠。

見她點了點頭,他漫不經心地笑笑。溫祁從小就喜愛運動,B市周邊好玩的滑雪場都被他玩遍了,技術嫻熟之后便覺得沒什么新意。只是他現在笑著笑著,便覺得不對勁。只見溫遠看他的眼神,簡直可以用閃閃發(fā)光來形容。

溫祁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有話直說?!?/p>

“我要滑雪,你教我!”溫遠非常懇切地看著他。

“想得美?!睖仄疃挷徽f就拒絕了,因為他知道溫遠運動細胞天生不發(fā)達。

見他要走,溫遠著急了,一下子拽緊了他的胳膊展開了拉鋸戰(zhàn)。雀嶺山昨天還下過一場雪,溫遠踩著雪被他拖著往前滑了好幾步。

“松手,溫遠!”溫祁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你教不教我?”溫遠也不嫌丟臉,就這么讓他拖著往前走,權當溜冰。

“溫遠!”溫祁又喝她一聲,兩人對峙了幾分鐘,許是覺得這副模樣也太難看了,溫祁投降道:“我教我教!”

他捋掉她握住他胳膊的手,看到她得逞后得意的表情,沒好氣地嗤笑了一聲。

雀嶺山在未開辟成大型滑雪場時曾是專業(yè)滑雪運動員的訓練基地,山上的積雪厚達一米,雪道也很長。對于溫祁來說,興致好了,在這條號稱全國最長的雪道上運動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現在,他看了笨手笨腳穿著滑雪板的溫遠一眼,頭疼地撫了撫額。

“我怎么跟你說的?先固定前面再固定后面——”溫祁彎腰指點著她,“還有,滑雪杖要佩戴在手腕上,這樣免得從你手里飛出去?!?/p>

聽他這么一說,溫遠又手忙腳亂地開始調整。溫祁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溫遠看著他頭頂的發(fā)旋,尚且有些反應不過來,溫祁拍了拍她的小腿,“站好,把手拿開。”

在外面玩了這么些回,能讓溫大少親自服務的人還真不多。

“穿上滑雪板之后你要先在平地上適應,別輕易進雪道,等感覺差不多了再進去試。這滑雪板千萬不要交叉,否則很容易摔倒——”啪嗒一聲,溫祁替溫遠固定好了滑雪板,半彎著腰,平視著她問道:“記住沒?”

“謝謝,我還沒笨到那程度?!?/p>

溫祁好笑地扯了扯她的帽子,拍拍她的腦袋,“好了,走兩步?!?/p>

溫遠拄著滑雪杖,踩著滑雪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溫遠的協調性不錯,再加上平地本來就好走,她走了一會兒便放松了下來。溫祁跟在她的身后,看她適應了滑雪板,便抬抬下巴對她說:“爬坡上試試平衡。”

溫遠看著坡上的那些人,秀氣的眉毛忍不住皺了起來,“怎么橫著走?就像螃蟹一樣。”

溫祁哼了一聲,站在原地沒動彈,“你怕是連螃蟹步都走不出來。”

“小瞧我!”溫遠用力將滑雪杖兩側支地,保持著平衡,慢慢地向上爬。

溫祁此時也穿上了滑雪板,從雪道邊滑進了雪道。他的運動細胞要比溫遠好很多,而且精通此道,他從上面滑了下來,雙板與雙肩保持著平衡,身體微微前傾,加著速向下滑去。動作利索,身姿也很瀟灑。

等滑出雪道剎住車時,溫祁享受地閉上了眼睛,大聲問:“溫遠,我滑得怎么樣?”

無人回應。溫祁等待了片刻之后,睜眼往溫遠練習的斜坡一看,果然不見她的人影了!

溫祁頓時有些緊張,他撐起雪杖一邊盡量貼著雪道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著找溫遠,不經意瞄到她的時候,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原來她趁他不注意爬到了坡上,準備進入雪道滑下來。沒學會走就想跑,這還了得?

“溫遠!”他不顧形象地扯開嗓子喊她,“趕緊給我下來!”說完又忍不住呸呸兩聲,“你慢點來,身體別往前傾那么狠,給我保持重心!”

溫遠原本覺得自己揣摩出一些門道了,被他這么一喊開始有些著慌,再加上為了避免與人相撞,忙亂中她撐著滑雪杖努力按照自己的路線保持平衡,壓根就聽不見溫祁還說些什么,只覺得向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她還不會剎車!

“我不會剎車!怎么辦?”

溫遠沖著溫祁大喊,而溫祁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他彎腰,捂住了臉。內心不住祈禱,老天保佑她能把滑雪板滑成了內八,否則就要摔慘了。

在重力的作用下溫遠飛快地往下滑著,她失措地大喊,慌亂中滑板斜成了內八狀,速度稍有減緩。溫遠還來不及喘口氣,抬眼一看前方,頓時驚懼地睜大了眼睛。一個紅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以同樣的表情看著溫遠。說時遲那時快,在她還沒反應過來要躲閃的時候,溫遠已經向她撞了過去。

“哎喲!”

不知怎地,溫遠在摔倒的瞬間想起她剛剛爬坡時聽來的一句話:“滑雪,多摔幾次就能滑出門路了?!彼@才摔了第一次,就覺得全身骨頭似乎都要碎了。溫遠在地上趴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沒什么大礙,便吐掉吃進嘴里的雪,撐起雪杖想要爬起來。無奈她摔得很瀟灑,等到要爬起來的時候就不好辦了。

這時溫遠也想起了剛剛被她無辜帶倒的一個人,她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下,才發(fā)現那人正跟她一樣掙扎著想要從雪地上爬起來。比溫遠幸運的是,正有一個人向她走來,并且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溫遠抬頭看了看那個扶她的人,一襲簡約的雙排扣大衣裹身,只能瞧見他那筆直挺括的西褲,再往上看到那張臉,溫遠一下子驚呆了!是溫行之!是小叔溫行之!

繼而,她又木呆呆地看向被他扶起的那個女人,竟然是秦昭!

溫遠的瞳孔很明顯地一縮,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她睜圓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這兩個人。等過了一分鐘,她才認識到另外一個非常重要又非常讓她難堪的事實,她竟然以狗啃泥的姿勢摔倒在這兩人的面前!

溫遠忽然想倒地不起。

秦昭這一摔,摔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本來也不太擅長滑雪,溜在雪道上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偏巧有這么一個人比她更笨。

她皺著秀眉,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罪魁禍首,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來。抬頭一看,是溫行之。

“摔到沒有?我扶你起來?!彼蛩纳砗罂戳艘谎?,淡淡地問道?!皼]事?!鼻卣崖貜难┑厣险玖似饋?。

溫行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下,確定她沒什么大礙之后,便松開她的手,向那個還趴在雪地上的人走去。

他看著這個在地上糾結無比的姑娘,微微彎了彎腰,“你還想在地上趴多久?”語氣不驚不怒,好像當眾丟人的不是他的侄女一樣。

溫遠確定不能再裝死了之后,微微抬了抬頭,對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嘿嘿笑了一下,帶有討好的意味。溫行之沒理她那副狗腿模樣,只伸了伸手,讓她就著他的力道站起來,并且慢慢地滑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正站地在原地,烏黑漂亮的雙眸微微睜大,似是很意外在這里看到溫遠,也難怪他會出手去扶她。

溫遠有些尷尬地看著秦昭,說:“對不起,秦姐姐,我剛學的滑雪,還把握不好該怎么滑?!?/p>

到底是長她幾歲,秦昭早已收拾好了情緒。她拄著滑雪杖,看著溫遠甜美一笑,“沒事就好。”

溫行之垂眉看著她,“跟誰一起過來的?”

溫遠縮著腦袋指指不遠處往這邊走的溫祁??吹綔匦兄瑴仄顩]比溫遠淡定多少,又瞥見站在他身邊的秦昭,他心下了然。硬著頭皮走到溫行之面前,就聽見他問道:“你教她滑雪?”

溫祁沒好氣地回答:“別,我可收不起這學生,主意大得嚇死我?!?/p>

說完,就見溫遠沖他做了一個鬼臉。秦昭撲哧一聲笑了,溫行之便也不再訓斥兩人。

溫遠抬頭瞄了眼秦昭和溫行之。其實在停車場那里,她并沒有看錯。那確實是溫行之慣常開的車,他比他們早來了一刻,所以沒能碰面。前段時間秦昭提到溫行之的時候還忐忑不安羞澀難掩地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而現在再見面的時候,她又能優(yōu)雅從容地站在溫行之的身邊了。如此這般,愈發(fā)顯得般配。能一起來滑雪,看來小叔對秦昭也不能說沒有意思。

溫遠正胡思亂想著,卻聽秦昭問道:“你們什么時候過來的?”“今天剛來的,放假了,就帶遠遠來這兒放松兩天?!?/p>

秦昭笑笑,看了看身旁的溫行之,說道:“這確實是一個好地方,溫泉可是一絕?!?/p>

“我們正是要去那兒。要不,一起?”

溫遠吃了一驚,她分不清溫祁這是在客套,有些意外地拽拽他的衣袖,卻聽見溫行之一口應下:“也好,開我的車下去?!?/p>

溫遠訝異地看了溫行之一眼,恰逢他轉身,她沒能看清他的表情。而溫祁已經邁開長腿跟在了他的身后,她也只能隨他們一起下山。

雀嶺山的溫泉確實一絕。

只是溫遠剛剛滑雪費盡了力氣,肚子空空,泡幾分鐘便覺得頭暈。只得披了浴巾從池子里爬了出來,簡單地沖一個澡,準備去酒店大廳點些餐,一邊吃一邊等溫祁。

大廳里已有不少人。溫遠環(huán)視一圈,尋找座位時,看到了正站在窗邊的溫行之。室內暖氣很足,他脫掉了大衣,只穿了一襲設計簡約的白色襯衫。此刻正在接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講了什么,他的眉頭微微蹙著,神情也是少有的不耐煩。之所以溫遠用了“少有”這個詞,是因為很多時候,他的情緒都是不外露的。

為了不做燈泡,溫遠打算轉移陣地,卻不料溫行之正好掛斷了電話,轉過身來,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溫遠只好眨眨眼,沖他笑了笑。

“過來。”

雖然聽不太清他的聲音,但溫遠看他的口型就能猜測出他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走了過去。

“坐這兒,要吃什么自己點?!?/p>

“我不餓?!睖剡h脫口說道,不料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她紅著臉在心里哀號了一聲,根本不敢抬頭去看溫行之的表情。

溫行之對溫遠的口是心非是早就習慣了。他身體微微前傾,用手捏住溫遠的下巴,“把頭抬起來?!?/p>

溫遠抬起頭,茫然又無辜地看著他,發(fā)覺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頰看,心跳驀地亂了起來。許是察覺到了她瞬間緊繃的狀態(tài),溫行之松開了她的下巴,又靠回座位上,“臉頰一側有些刮傷,回去了抹點藥。”

溫遠松了口氣,想起他剛剛抬起她的下巴時的樣子,距離近得幾乎可以看得清他的眼睫毛。

點好餐,菜剛上,秦昭就來了。她亦是剛泡完溫泉出來,頭發(fā)柔順地披在腦后,只化了淡妝,整個人從里到外透露出一種隨意的性感。這副不加遮掩的打扮讓大廳里不少人認出了她,看著她直直走向溫行之,少不得要議論幾句。

秦昭這個青年鋼琴家與娛樂圈的當紅明星的共同之處就是,隨著知名度的提高,各種緋聞也跟著而來,哪怕當事人擺出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姿態(tài)。溫遠也隱約聽得了幾句,抬頭看了眼溫行之,依舊是絲毫沒被觸動的表情,只是在秦昭走近的時候,伸手為她拉開了一把椅子。

秦昭微笑著落座,看到溫遠面前盤子里的肉,笑了笑,“還是當小孩子好,想吃什么便可吃什么?!?/p>

溫遠不好意思地笑笑,“相比素菜,我是比較愛吃肉。”

確實如此,從小到大溫遠都是“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肉”。成奶奶在這點上格外疼她,誰知她跟溫行之出外吃過幾次飯后,她的伙食質量明顯下降。她問成奶奶時,老太太還一臉嚴肅地說:“膳食不均衡怎么能健康?這可是你小叔說的?!?/p>

秦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感嘆:“那可真難得,也不見你有多胖?!薄澳鞘且驗椤?/p>

“那是因為她挑食?!?/p>

這話是溫行之代她說的,溫遠見他欲伸出手來,連忙護住了自己的盤子。溫行之瞥了一眼她那幼稚的模樣,伸手端起了一旁泡好的大吉嶺紅茶,根本就懶得理她。

此刻他又是一副好叔叔的模樣了。

溫遠默默地撇了撇嘴,正逢此時,餐廳侍者端上來了一盤水果沙拉,放到了秦昭的面前。

秦昭意外地看著溫行之,察覺到她的注視,溫行之輕描淡寫地解釋:“之前為你點的?!?/p>

秦昭幾乎是受寵若驚地說道:“謝謝?!?/p>

為了保持身材,她晚上要么是不吃飯,要么只吃水果。昨晚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便點了水果沙拉,也難為他記得這個。

溫遠亦有些吃驚。自從跟溫行之漸漸熟了以來,她還沒見過他為哪位女性服務得這么周到,連吃食都記著。她已經習慣了溫行之的照顧,突然看見他對別的女人體貼入微,心里竟有種惴惴感,就好像是被人搶走了東西似的。溫遠一下子被自己嚇到了,她怎么會有這種感覺?!

“溫遠,怎么不吃了?”

秦昭溫柔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神,溫遠低頭將飯送進嘴中,突然覺得有些食之無味了。

夜晚的雀嶺山,泛著一股淡淡的清新氣。

溫遠硬著頭皮跟在溫行之的身后。因為從進入溫泉池之后就不見溫祁的人影,房卡一并在他那里。為防溫遠走丟,溫行之不準她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

溫遠是萬分不情愿,抬眼看著遠處一群年輕人燃起的篝火,猶豫了一下就撒丫子跑了過去。溫行之跟秦昭并排走在身后,看見雪地里那個一跑一跳的紅色身影,眉間稍稍松動。

“溫遠這個姑娘,表面上看著文靜,實際還是蠻活潑的?!鼻卣研χf。

溫行之聞言淡淡一笑,并沒有說話。秦昭側頭看了看他,斟酌了片刻,說:“還沒來得及謝謝你陪我來,要知道請你的時候我可是很忐忑的,耽誤資本家的時間,這代價可有些大?!?/p>

這趟雀嶺山之行其實是她邀請他來的。她幾乎認為他是不會答應的,連家中的母親都說,溫行之這樣的男人是不好把握的,她不看好他們在一起。一開始秦昭是不抱希望的,可沒想到他卻答應了,而且一路對她也是特別照顧,就像剛剛——

由此秦昭確定,若是他肯費一些時間,放低姿態(tài)去哄女人的話,很少能有人抵擋得了。而他現在確實也是在這么做,只聽他說:“無妨,適當放松一下也不錯。”

秦昭臉上的笑意更盛,“去那邊看看吧,我好像聽到了圓號的聲音。”

不遠處搭了一個很大的臺子,看上去像是平時演出用的,此刻正有幾個年輕人在上面擺弄樂器。出于對音樂和樂器的喜愛,秦昭頗感興趣地打量這一切。直到臺上有幾個年輕人看到她,同時向她揮手。

一個手拿英國管的男人邀請她說:“我們還缺一位提琴手,你愿意來嗎?”

秦昭還是很享受這種把她當做平常人看待的感覺,嘴里雖然說著“老天,我彈的可是鋼琴”,可上臺之后,還是毫不含糊地接過了小提琴,試了試音,向年輕人打了一個響指,“開始吧?!?/p>

他們演奏的是一首非常歡快的圓舞曲。

它的第一個音符一響,下面圍著等待欣賞音樂的年輕人們就沸騰了,仿佛身在一個舞會當中一般熱鬧。而在如此熱烈的氛圍當中,溫行之一直站在最遠處,始終沒有走向前。對角線的這一頭,是坐在篝火后面的溫遠。

她看著在臺上旁若無人地沉浸在樂曲中的秦昭,只覺得此刻的她,散發(fā)著一種光芒。雖不若站在琴凳旁那般精致,卻仍令她不敢直視。這樣的女人值得喜歡嗎?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嘿,喝酒嗎?”

身旁有人推了推她,溫遠茫然地看著這個跟她說話的藍眼睛黃頭發(fā)的外國年輕人,無意識地伸手接過來灌了下去。火辣辣的,嗆得她咳嗽。

“跳舞怎么樣?這么好的曲子不能浪費?!?/p>

這算艷遇?溫遠眨眨眼睛,想拒絕卻被拉起來了。兩人伴著音樂亂舞了一會兒,這個頭一次來雀嶺山度假的外國大男孩終于發(fā)現溫遠不會跳舞的事實。

“你不會跳舞?”“當然!”

溫遠被他轉得頭暈,想瞪他也沒有氣勢。正好臺上此刻又換了一首曲子,溫遠立刻是有多遠就躲多遠。喝下那一杯酒,溫遠的腦袋暈暈的,她悶頭揉著腦袋向篝火堆走去,不料半途中撞到了一堵“墻”。

她扁著嘴抬頭,看見了緊抿著唇的溫行之,他說:“玩夠了,還喝了酒?”

溫遠嘿嘿一笑,蹭了蹭他大衣的衣角,伸出一根手指頭,“喝了一杯?!?/p>

溫行之垂眉看著她,因為她剛剛的小動作,眉目柔和了些許,“不會跳舞?”

溫遠醉了,膽子也變大了,跺腳說道:“那個人,問都不問就拉我上去,最后還抱怨我耽誤他艷遇!”

聽著她的憤憤不平,溫行之只覺得好笑。大概是喝了酒又有些激動的緣故,溫遠的臉頰紅紅的,在若明若暗的篝火火光的映襯下,愈發(fā)顯得不同尋常。

溫行之看著她,說道:“站好了?!?/p>

溫遠正憤懣著,聽他這么一說,立刻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干嗎?”

而溫行之似是毫不在意,扶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間。溫遠被他這忽來的動作弄得有些回不過神,她抬頭,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床惶宄谋砬?,只能聽見他說的話:“跳這種舞,我只教你一遍,學不會只能算你笨?!?/p>

“我不笨!”這種不過腦子的話,她此刻說得很是順口。

溫行之教的是華爾茲最簡單的跳法,溫遠一開始還是弄不清楚要邁哪只腳,在踩了溫行之幾下后,終于摸出點門道。隨著一個簡單的回旋動作的完成,溫遠看著溫行之,“我學會啦?”

看著她興奮的表情,溫行之不緊不慢地打擊她一句:“勉強及格?!睖剡h興高采烈地撐起雙臂,“再來一次?!?/p>

正好臺上又換了一首曲子。雖然他們離得遠,但溫行之還是聽出來了:肖斯塔科維奇的The second waltz,一首歡快到很容易讓人蠢蠢欲動的曲子。

他看著她,聲音略有些喑啞地警告:“不許再出錯。”隨即,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了懷里。

溫遠越來越發(fā)現溫行之是一個很好的引導者,他配合著她的舞步,不緊不慢地跟著節(jié)奏走。漸漸地,她體會到一種眩暈感,不同于醉酒時的眩暈,這種華爾茲旋轉時帶來的眩暈感讓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天邊的星星變得愈發(fā)地遠,她想伸手去抓,卻發(fā)現自己的手一只被他牢牢地抓著,一只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挪也挪不動。

怎么回事?溫遠眨眼看著對面那張越來越模糊的面孔,無意識地隨著他轉動。一曲終落時,仿佛還是墜在半空中,沒有一絲踏實的感覺。

她就這么愣愣地看著溫行之,所有的觸感都只是他搭在腰間的那只手帶來的。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不對,這不真實。

溫行之此時也低頭看著溫遠,見她的眼睛呈放空狀態(tài),一眨也不眨。他皺皺眉,剛要松開她的手,便見溫遠不講章法地把腦袋扎進他的懷里,動作迅速地拽住他的衣領,踮起腳來,二話不說地咬上了他的——下唇。

突來的襲擊讓溫行之有一瞬間的怔愣,原本伸出去想要扶穩(wěn)她的手滯在溫遠的腰間。片刻之后,正待他要進一步動作的時候,罪魁禍首溫遠首先松了手。

溫遠身形不穩(wěn)地站在原地,雙手捂住臉頰,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溫行之現在已經很確定這丫頭是酒性發(fā)作了,借著篝火的光,他看見她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紅,閃著寒芒的雙眸仿若天邊的星子。

“站好了,不許亂動?!睖匦兄f。

他伸出手去扶溫遠,卻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只是盯著他看了好久,末了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我小叔,你是?不對,你不是,你不是——”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溫遠終于暈了過去。

目睹了整個過程,溫行之第一次有了無法招架之感,他定了定神,伸手扶住了她,“溫遠?”

他試著叫她,而溫遠顯然已睡死。溫行之以手扶額,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姑娘,當真是他的一個麻煩。

酒,溫遠雖不常碰,酒量倒還是沒差到一杯倒的地步。她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才敢接外國男人那杯酒,不曾想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溫遠是被疼醒的。頭疼欲裂,仿佛腦子里正在進行著一場角力。她努力睡著,直到實在疼得忍不住的時候才坐起身開始揉腦袋。之后她下床洗漱,模模糊糊地刷完牙,一抬頭準備洗臉的時候,一下子怔住了。

原本乖巧服順的頭發(fā)此刻像是炸了窩,清明烏黑的眼眸也是泛著紅,還有她的額頭,這才一天的工夫居然冒出了兩顆痘。溫遠嚇了一跳,搓著臉猛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腦子里自然是亂亂的,她還沒想清楚,房門忽然響了,溫祁的聲音隨之傳來:“溫遠,開門!”

溫遠回神,匆忙地洗了洗臉,一邊扒拉頭發(fā),一邊給溫祁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溫祁穿了一身簡約的運動裝,被溫遠嘲笑了好幾天的發(fā)型也被打理得服服帖帖。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英氣逼人的氣勢,可惜,就是臉色難看了些。溫祁哼了一聲,閃身進門,拎著她的后衣領子把她往臥室里帶。

“你干嗎?”溫遠試圖掙脫。

溫祁就勢松開了她,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說:“怎么稍微不看著,你就得給我惹點事?不會喝酒就別喝,否則出事了,回去我怎么交代?”

“我怎么知道那酒那么厲害?!彼讱獠蛔愕胤瘩g,小聲問道,“我昨晚喝醉酒惹事了?”

溫祁斜她一眼,“就跟長了貓爪似的,見誰就撓?!?/p>

溫遠長這么大也是很少醉酒,更不知道自己醉了酒之后會是這樣,當下臉騰地紅了起來,“你少騙我,我撓你了?我撓你哪兒了?”

說著就要去扒他的外套,溫祁當然不能讓她得逞,故技重施,揪著她的后衣領一把將她塞進了衛(wèi)生間,“十分鐘時間,恢復人樣?!?/p>

昨夜雀嶺山又下了一場雪,今早起來溫度比昨日還低了些許。溫遠裹著前白后黑被溫祁戲稱為企鵝裝的羽絨服進了酒店大廳?;蛟S是因為天氣有些冷,溫遠的腦袋清醒了很多。她瞅著溫祁的背影,開始回憶昨晚。

難怪他今天領子拉得這么高,她昨晚真撓他了?她是真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跟一群年輕人烤了火,被灌了一杯酒,然后又和一個不知姓名的外國佬跳了一段亂七八糟的舞,再然后——

視線落在右側方,溫遠猛地“啊”了一聲,捂著嘴站在原地不動彈了。趁溫祁看過來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哭喪著臉說:“我不吃早飯了!”

餐廳右側方的某張餐桌旁,溫行之正赫然在座。依舊是干凈利索的打扮,正低著頭在看今日的早報,遠看過去,竟覺得他溫和了許多。服務生端過來了一杯清水,溫行之抬手接過,視線掃過某處,微微一頓。

溫遠躲在溫祁身后心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視線相對,她立刻慌亂地躲開。只這一眼,她就瞥見他嘴角的傷口了。溫祁則是沒好氣地看了眼溫遠,隨后隨意地向溫行之打了個招呼:“小叔,早。”

“早。”比往常略顯低沉的聲線,還稍微有些喑啞。溫行之或許也是感到了不適,飲了口溫水,看向一旁絞著手指站在原地的溫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溫遠被他這一聲嚇了一跳,見他神色如常,才壓著緊張入座。之后又忍不住抬頭打量他,溫行之的嘴角確有傷口,不大,但是很顯眼,且容易引人遐想。

許是察覺到她灼人的視線,溫行之掃了她一眼。這回溫遠倒是沒有回避,認錯態(tài)度十分誠懇地看著他。溫行之凝神注視了片刻,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視線,看向姍姍來遲的秦昭。

不似溫遠的大厚冬衣,在這零下幾度的時候,秦昭竟穿了一件裙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她說,“接了老師一個電話,說又有演出任務,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看似是向三人解釋,可她的視線總是若有若無地落在溫行之身上。

“不要緊。”溫行之淡淡一笑,“我送你回去好了?!?/p>

“麻煩你了?!鼻卣汛浇俏潱牡讌s因為這男人的不動聲色稍稍有些黯淡。

坐在兩人對面的溫家兄妹倆一直沒做聲。溫祁是懶得說話,而溫遠則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昨天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上來了,溫遠努力要將它壓下去。

早餐上來,眾人默不作聲地低頭進食。突然,秦昭打破了安靜,她看著溫遠說:“昨晚去了哪里?”

溫遠有些心虛地低頭切雞蛋,“昨晚喝了點酒,有些暈就回去休息了?!?/p>

“難怪。”秦昭笑笑,“我說怎么演出完下來就找不到你了,只見你小叔一人?!闭f著看向溫行之,眼角堆積了無限風情和嫵媚,眼神觸及他的嘴角時,表情略有變,“你嘴上這道傷口是哪來的?”

話音一落,引來了全桌人的注視,只有溫遠一個人默默低著頭,假裝是在吃飯,可注意力卻全放在溫行之的身上。他已經吃完了早餐,放下手中的刀叉,擦了擦嘴后格外從容地開了口:“不要緊,貓撓的?!?/p>

溫祁和秦昭都被他這個解釋弄懵了,獨溫遠一人,被尚未咽下的食物噎住了,睜大眼睛看著他。

這個反應讓溫行之頗為滿意,他松展眉間,“我去開車,你們慢慢吃?!闭f完,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溫遠一邊灌牛奶一邊后怕:睚眥必報,此人太陰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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