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代，我在庫奴很少見到白人。當?shù)氐男姓L官當然是白人，他也是距離庫奴最近的一個商店的店主。偶爾有白人或白人警察從這里路過，這些白人對我來說看上去就像上帝那樣尊貴，他們既讓人畏懼又讓人尊敬。但是，他們在我生活中的影響是遙遠的，我一般很少想或根本就不想我們自己的人民與這些令人好奇而距離遙遠的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在庫奴這個小小的世界里，不同氏族或氏族部落之間的唯一矛盾是考撒部落與阿馬木棼古部落之間的隔閡。阿馬木棼古是居住在我們村里的一個少數(shù)氏族部落。埃馬非卡尼時代，阿馬木棼古部落在逃離沙卡祖魯軍隊后來到了東開普。1820—1840年，由于沙卡祖魯國的崛起，爆發(fā)了大戰(zhàn)和移民浪潮。在此期間，祖魯軍隊企圖用武力征服和統(tǒng)一所有的部落。阿馬木棼古部落是來自埃馬非卡尼的難民，他們原不是講考撒語的氏族。他們被迫去做其他非洲人不愿意干的工作，在白人的農(nóng)場和白人企業(yè)中勞作。這些都是考撒人看不起的工作。但是阿馬木棼古人民是勤勞的人民，由于他們與歐洲人接觸，因而常常比其他非洲人接受的教育更多，也更西方化。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阿馬木棼古是最先進的部落。他們?yōu)槲覀兲峁┞殕T、警察、教師、公務(wù)員和翻譯。他們也是最早信仰基督教、最早建造好房子、最早用科學(xué)方法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非洲人。他們比他們的考撒同胞更富有一些。他們接受了傳教士的公理，即信仰基督教就是文明化，文明化就是信仰基督教?？既鋈藢ΠⅠR木棼古人仍然有些敵對情緒，但我認為這更多的是出于嫉妒，而不是部落之間的敵對。根據(jù)我小時候的觀察，這種敵對形式是相對無害的。在那個階段，我沒有目睹也不會懷疑，發(fā)生暴力的部落之間的這種敵對情緒最后會被南非的白人統(tǒng)治者進一步激化。

我父親不贊成當?shù)厝藢ΠⅠR木棼古人的偏見，并且他還與阿馬木棼古兩兄弟喬治和本·穆貝克拉成了朋友。兩兄弟在庫奴村非同一般：他們受過教育并皈依了基督教。老大喬治是一位退休教師，本·穆貝克拉是一名警察士官。盡管穆貝克拉信奉另外的宗教，但我父親卻仍然遠離基督教而堅持自己的信仰，堅定不移地信仰偉大的考撒精神——“夸馬塔”——父輩的上帝。我父親是一個非正式任命的神職人員。他主持宰殺牛羊的宗教儀式，并且主持關(guān)于種植、收割、出生、婚嫁、入會、喪葬等當?shù)貍鹘y(tǒng)禮儀。其實，他不需要被任命，因為考撒傳統(tǒng)宗教是以博大為特點的，所以在神圣與世俗、自然與超自然之間只有很小的區(qū)別。

雖然穆貝克拉兄弟沒有在我父親身上產(chǎn)生影響，但他們的確影響了我母親，她皈依了基督教。事實上，范妮就是她的基督教教名，因為她是在教堂里開始叫這個名字的。由于穆貝克拉兄弟的影響，我自己也成了衛(wèi)理公會的教徒，或者按照當時的叫法，我成了“美以美教派”的教徒，并且被送進了學(xué)校。穆貝克拉兄弟經(jīng)?？匆娢以谝贿呁嫠；蚍叛?，并經(jīng)常過來與我談話。一天，喬治·穆貝克拉拜訪了我母親?！澳銉鹤邮莻€聰明的小家伙，”他說，“他應(yīng)該去上學(xué)。”我母親沒有吭聲。我們家沒有人上過學(xué)，所以我母親對穆貝克拉的建議沒有思想準備。但是，她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了我父親去作決定。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沒有受過教育，我父親立刻決定他的小兒子應(yīng)該去上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