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二
燕園英氣與荊楚遺風
——陳九霖沉浮散記
我識陳九霖已經(jīng)28年,我們曾同在燕園求學,斯時他名久霖。他從湖北黃岡僻遠的山鄉(xiāng)考上北京大學,對于他的家族而言,真所謂久旱逢甘霖。他在東語系修習越南語,其時軍方對外語人才需求孔殷。他學習用功,學成后擬赴邊塞貓耳洞為國效力,有志仿效馬援、班超,“伏波惟愿裹尸還,定遠何需生入關(guān)”,少年人的英風浩氣直干云霄。九霖兄的宿舍在北大32樓107室,我修讀古典文獻,住在四層,不時到他的宿舍燕談。猶記其畢業(yè)論文是研究胡志明的生平思想,想來是在做知彼知己功夫,即使邊塞兵士,他也要做到“出乎其類,拔乎其萃”。
他并不死讀書,相與往還的知友中不少后來成為知名學人、成功商人或體制內(nèi)達人。燕園,是他此后人生輝煌的邏輯和歷史起點。他在同齡人中顯得早熟,外語之外,還對時政、經(jīng)濟、歷史、法律等學科興趣盎然。名師講座幾乎場場不落。燕園歲月,給了他自覺和自信。時或睥睨一世,時或謙謙中道。巨匠國手在前,他學品和人品雙修,“致廣大而盡精微,尊德性而道問學”。
時逢國運昌隆,改革開放,上下聚焦經(jīng)濟建設(shè)。大潮之下,陳九霖的邊關(guān)夢戛然而止。畢業(yè)前,他去了一次西南邊陲,料想應(yīng)是去作別青蔥歲月。在彩云之南,在壯鄉(xiāng)山水間尋求命運的啟示,為青春之歌尋找最后的絕句。
陳九霖身受荊楚文化的浸潤深入骨髓,無論后天的知識積淀層壘到什么程度,在終極關(guān)懷時,他會敬畏天命,相信有永恒在。常言楚人“恒舞于宮,酣歌于室”,其實他們是在自娛中娛神,在歌吹詠嘆中泄導人情,尋找力量和路向。問神和占筮,其實也是在自問占心;在昊天明命之下,克盡人事。風雨之后的陳九霖醉心東西宗教,識者都知道其來有自。此是后話。
陳九霖的華彩樂章不必贅言,早已廣為人知。我再見他,適逢他剛出囹圄。世道、人心,巔峰、溪谷,閱歷之后,一切他都付諸淡淡一笑。最令我感懷的是他的達觀和淬礪之后的昂藏雄氣??w紲三年,他依然不失家國情懷,仍然寄心國族的興衰,寄情社會他者。他不怨不尤,“雖九死猶未悔”,這自然是荊楚古風,屈子風度。他依然是我熟悉的陳九霖。他的燕園苦學,他在商海觀潮搏擊,他的奮力再起,其實是在“體道”,是在為后來者找尋一條可以依循的先路。
鳳凰無疑是楚文化的圖騰。浴火重生,涅槃飛升是鳳凰生命中的必由之路。我觀陳九霖,他去國自投牢獄,慨然擔當分內(nèi)分外,領(lǐng)受命運的磋磨,應(yīng)是悲欣交集。他自然知道,人生的終極境界,本是悲涼。只要名山事業(yè)在,何惜微軀?他起自寒微,自不畏寒。創(chuàng)新、領(lǐng)先,最終必然是寂寞。獨行者最后的棲居必然是蠻荒之地,當然在行者眼中,那里不乏凄美的詩意。一些素不相識的海外名流為他鳴冤叫屈,陳九霖自然知道銜恩報義,但既然橫禍逆來,他依然會概括承受。古昔蘇格拉底如此,東方陳九霖亦如此。他法亦法,入世之人受塵世之累,夫復何言?
此后的人生,陳九霖自有料算。他沒有“乘桴浮于?!?,未來的斬獲自然可期。作為同門,我期望他“極高明而道中庸”,以《易》之“不易、變易、簡易”功夫應(yīng)世。此無他,祈愿他的“體道”早遂本愿。祈望“鳳凰于飛,有陳之后,世世其昌?!庇嘘愔?,自然先是指他的后人,更主要的,也是他的事業(yè)后來人。中國的精英要勇闖世界,以仁、以義、以禮、以智、以信。讓體道者的陣型,由悲壯而雄壯。是所至盼,是為推薦序。
陸正之
2013年2月
(注:本文作者為中國著名時政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