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虞可人聲音的塑造，自己寫的詩有了一種完全陌生化的效果，洪均只覺得精神恍惚，整個身心不由自主地被虞可人的聲音挾裹著、牽引著、糾纏著，像是被施了魔法，他有一種飄忽的感覺，一種飛的感覺，一種從高處踩空落入無底深淵的感覺。他眼眶里不禁噙滿淚水，胸腔像被子彈打穿了似的，有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洪均清楚了當初第一次看見虞可人時從喉嚨到胸口一麻的意義，他愛上了她，覺得那是一種宿命。

于樂提醒他，虞可人不是山中的仙子，而是妖女，她的眉梢有著濃厚的嫵媚與妖嬈。而且，她是很多男生的夢中情人。

對此，洪均充耳不聞。

愛情讓人腳不沾地，總是讓人處于一種白日夢的癲狂狀態(tài)。人們看到他要么苦大仇深似的雙眉緊皺，要么突然像個弱智兒童似的嘿嘿傻笑。這種熱病似的反復把他折騰得夠嗆，沒有人知道洪均享受著怎樣的幸福，也沒有人明白洪均經(jīng)歷著怎樣的煎熬。虞可人開心的時候，洪均覺得自己真是具有無限寬廣的胸懷與移山填海的神力，不僅可以像呵護一只小鳥一樣地把愛人捧在手心里，而且可以帶著她在浩瀚的宇宙中任意翱翔。虞可人不開心的時候，他的情緒會一落千丈，就像一個酒徒從酩酊大醉中醒來，內(nèi)心充滿似乎可以翻江倒海的自卑與沮喪。

他懷疑她的熱情，懷疑自己對她的吸引力，甚至懷疑他們之間的愛情。

直到那年五四青年節(jié)的來臨。

洪均將永遠記得五月四日這一天，這是全世界青年的節(jié)日，是他們的話劇《荊棘的天空》演出并獲得巨大成功的日子，也是他和虞可人初嘗云雨的日子。事隔二十多年，洪均還清晰地記得那天夜里學校新建的大會堂里一股一股尚未完全消散的油漆氣味，一陣一陣爆發(fā)出來的掌聲和笑聲。他們謝幕三次，收獲了無數(shù)的鮮花。接下來，清理道具、服裝，拆卸音響、燈光，好多好多的雜事需要他們?nèi)プ?，他們已?jīng)說好了要到校園圍墻外面的小餐館去鬧騰一個晚上?？墒?，洪均的同伴馬上發(fā)現(xiàn)，他們的頭兒不見了，同時不見了的還有女一號虞可人。

在此之前，虞可人從洪均身邊擦肩而過，洪均的手里被塞上了一個小紙團。他躲在衛(wèi)生間把它展開，好半天才弄明白那張小紙條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他沒有回寢室睡覺，按照小紙條上的指引，找到了曾經(jīng)面試過她的那間單身教職工宿舍。虞可人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他了。門很快打開又很快關(guān)上。虞可人把他約來了，卻不跟他說一句話。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厖”她小聲哼唱著蘇小明《軍港之夜》的過門，那也是山中仙子出場時的曲調(diào)，她把洪均當做是一個完全不存在的人。她慢慢地卸妝，卸完妝便把燈熄了，然后把身子靜靜地放倒在單人床上。她的對面有另外一張單人床，洪均像個傻瓜似的坐在那兒，已經(jīng)差不多坐了一個小時了。

如果不是虞可人開口說話，洪均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是那樣一動不動地坐上一個通宵呢？還是拉開門落荒而逃，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場？幸虧他在黑暗中聽到了虞可人的聲音。那可是把他從不知所措的狀態(tài)中救贖出來的天籟。

那個顫顫抖抖的聲音說，你不想過來親親我嗎？

要說世界改變模樣，其實是從那一秒鐘才開始的。那張單人床因為洪均的加入而嘎吱亂響了。嘎吱的響聲嚇了洪均一跳，卻讓虞可人“噗嗤”一聲笑了。但這種歡快無比的音響只持續(xù)了三五秒鐘，剛挨上穿著演出服的虞可人，洪均的身體便沒有一點出息地打了一個顫，下身一熱便放任自流了。同時流出來的還有他眼里的熱淚。他們安靜地躺在那兒，閉著眼睛不去看對方。但他們的呼吸，他們飽滿的青春氣息，不可能不像一陣熱風似的吹拂和煽動著自己和身邊的人兒。后來，兩個像打擺子似的人還是摸摸索索著無師自通地把一切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