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頓年夜飯直到快十一點才宣告結(jié)束,留下滿地的杯盤狼藉,諸人吃飽喝足后作鳥獸散。
兩個東北老鄉(xiāng)趕火車,另外六個去市中心湊熱鬧守歲,沈佑聲稱自己年紀(jì)大了玩不動,所以要早睡早起身體好,被弟兄們狂鄙視……
夏燕演戲演上了癮,拉著我深情款款做生離死別狀,非讓我送她到車站,我拗不過,只好從了。
沈佑對此表示不爽,臭著一張臉命令我速去速回,他在家等我。
不知是那幫家伙喝多了腦子不夠用還是神經(jīng)線條太過純爺們,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被壓榨的悲摧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大過年的幫著老師打掃衛(wèi)生收拾屋子什么的純屬天經(jīng)地義,總之,大家對這句充滿了曖昧的話通通毫無反應(yīng)。
只有夏燕在出租車上時,神神秘秘地塞給我一個小盒子,并附耳低言:“超薄防漏零觸感,愛他,就給他用杰士邦?!?/p>
我:“……” 送完他們,我打車返程,不過并沒有直接回沈佑那兒,而是打了個彎,最后在那個黃色大“M”的標(biāo)志前停了下來。
曾經(jīng)每周都要待一天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已有三個多月沒來了,熟悉而陌生。
很多人已經(jīng)吃完了年夜飯,成群結(jié)伴地走上街頭,一起等待著午夜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辭舊迎新。在這家麥當(dāng)勞,我以服務(wù)員的身份度過了三個大年夜,因為有三倍的薪水,也因為有事情做便沒時間想太多,還有,林木森會在。
他通常晚上十點以后過來,說是家里的親戚朋友幾十口人吵得要命,不如到這兒躲清凈。
這樣的日子通??腿硕己苌伲幻Φ臅r候,我們兩個老油條便去休息室里磨洋工。
林木森會從家里帶來一大包食物,琳瑯滿目的什么都有,不過每次都少不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精美蛋糕。他說因為有個親戚是開甜品店的,喜歡弄一些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兒帶過來當(dāng)飯后甜點。我們把吃的喝的攤滿一桌子,相對而坐大快朵頤。
那個蛋糕,則總是被留到最后。
當(dāng)外面開始響起零零碎碎的鞭炮,我便和林木森一起,喝一口可樂,嚼一個冰塊,再吃一口蛋糕。
那時候我就想啊,雖然我是一個人過年,雖然沒有人知道今天是我的農(nóng)歷生日,但我已經(jīng)很開心,很滿足了??墒莿倓偅帜旧瓕ξ艺f,生日快樂。
他會不會,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會不會,其實每年都是特意來陪我……
為什么…… 我從兔年想到龍年,也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只琢磨明白了一點,農(nóng)歷龍年,這四個字讀起來還真的是非常拗口。
在漫天璀璨的煙花中,周圍的人們歡呼雀躍,擁抱親吻,大叫大笑?;顒恿艘幌抡镜寐槟镜碾p腿,我覺得有些冷,也有些累。
索性給沈佑發(fā)了條短信:晚了,困了,明兒見。
然后便順手關(guān)了機。我獨自溜達回寢室,腦袋空空地發(fā)會兒呆,然后倒頭睡到大天亮,竟一宿無夢。
洗漱吃飯,我又順便將寢室打掃一遍,看看已近中午,估計沈佑也該起床了。
到了他的住處,不出所料,昨晚那如同被鬼子燒殺搶掠后的現(xiàn)場保存得相當(dāng)完好,我認命地開始了新一輪的辛勤勞作。
等我收拾完廚房客廳,沈佑的臥室仍是房門緊閉。我抱著恥笑大懶蟲的想法破門而入,卻只見屋內(nèi)空無一人。不知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去了哪兒。
我愣了一會兒,忙掏出手機打開,屏幕上彈出了一堆的祝福短信,還有兩個沈佑的未接來電,時間顯示都是緊跟著那條我發(fā)出的短信,之后,便沒有再聯(lián)系過我。
回撥,關(guān)機。我繼續(xù)將所有的房間整理完,已是下午。沈佑仍是蹤影全無,電話也依然關(guān)著。我覺得餓,便想把昨天剩下的羊排熱熱吃。
打開烤箱,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有一個蛋糕。
很大,很丑,只能勉強看出是房子的造型,前面還戳著兩根焦黑的棍子,依稀有那么點兒人樣。
在空隙處,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闊闊&佑佑”。
我知道,在這幾個字的周圍,應(yīng)該還要插滿點燃的蠟燭,數(shù)目代表著兩個人相同的年齡。小時候,大人們喜歡把我和沈佑的生日放在一起過,兩家人一起守歲,一起吹蠟燭。
后來,人總是湊不齊,就算湊齊了也總是吵架,所以漸漸地,這個習(xí)慣就沒有了。
等上了大學(xué),我也就和同學(xué)們一樣,只過陽歷生日。我以為,沒有人會知道年三十這天對我的特殊意義。
而事實上,林木森知道,沈佑記得。
但我卻稀里糊涂地過了三年,也忘了僅僅一分鐘之后的大年初一,對沈佑而言又意味著什么…… 天黑了,沈佑還是沒有回來。
我想,他大概是被我這個永遠只在乎自己的渾蛋給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