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丁小滿沒有來電話。
十一點三十分到十一點五十七分接到一個叫“歐文”的聽眾電話,約我見面,我好言好語打發(fā)他放了電話。一點五十八分到兩點五十九分接到一個王姓先生的電話,標準男中音,挺好聽,帶點磁性。他說要和我探討低地戰(zhàn)略導彈和洲際導彈基地的建設問題。這實在是有些難為我了,抱歉地請他掛了。其實,我是喜歡讀書人的,就是不大喜歡他們的迂勁兒。說起來,我弟明年就從技校畢業(yè)了,也算是個知識分子了吧。三點二十三分到三點三十分接到林姓小姐的電話,湖南岳陽人。她想委托聲訊臺幫她介紹男朋友。稱自己芳齡二十五歲,中專文化,財會畢業(yè),162公分,月薪兩千元。
他一直沒有來電話。
他再來電話,是在兩天后。
當時,我就著冷水,在啃一個面包。一邊啃,一邊拿起聽筒。我聽到他怯怯的聲音:“阿瓊姐?!?/p>
我心里忽然漾起一陣暖。
我說:“丁小滿,那天,真對不起?!?/p>
他不說話,很久才說:“是我不好,惹你生氣了?!?/p>
我就笑了,說:“我不是氣你,是氣我自己的命。你知道么,我小時候,有人照《周易》卜過我的生辰八字,我這輩子注定勞苦,婚姻不利,刑子克女,六親少靠?!?/p>
他有些急地打斷我:“你別信這個,命都是能破掉的?!?/p>
我在心里笑了笑,又涼下來。這鄉(xiāng)下的男孩子,有一點純。他也許是真正關心我的。
我說:“你呢,這兩天還好嗎?”
他的聲音有些沮喪:“俺給俺妹寄的信,給退回來了,說是地址不詳。俺還指望按這個地址給家里寄錢呢。”
我說:“你在信里寫了些什么,是重要的事么?”
他想一想,說:“也重要,也不重要?!?/p>
我說:“怎么個重要法,能跟姐姐說說么?”
他說:“我念給你聽聽吧。”我聽到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卻安靜下來。我說:“喂——”
我聽到他那邊笑了,笑得有些憨。
我說:“怎么了?”
他輕輕地說:“姐姐,俺覺得有點兒不大得勁兒。為什么有的話,寫得出,卻念不出來?”
我說:“是什么話呢?”
他說:“俺看你們城里人,寫信前都要加個‘親愛的’,我也寫了一個,可是想要念出來,怎么這么羞人呢!”
我有些憋不住笑了。
他說:“那我還是不念了?!?/p>
我說:“你從后面念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