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不令老師討厭的是她的成績極好,她在進小學前就從他那學會了小學二年級的內容,長時間與沙子、拼圖、積木做伴培養(yǎng)了她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她總是可以在一半的時間內完成試卷,而老師即使用放大鏡也無法找出她的錯誤。老師們常常在與獎金直接掛鉤的全校比賽前停止對她的體罰,不讓她站在教室后面聽講,也不把她的點心扣下來留給自己的兒子,而她也特別聽話地參加比賽,可她沒有那么高尚,她不想給班級爭榮譽也不想給老師爭獎金,只是因為這樣的比賽一定會有他參加。
隨著他的作業(yè)和工作越來越多,兩人一起坐在秋千上聊天的時間悄悄遠離,所以,她要珍惜每分每秒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和他在一起,聞著他身上從嬰兒時期就熟悉的味道,她可以體會到超越年齡的安寧和平和。
就好像,在沒有煩惱的天堂一樣。
陸
那一年,他12歲,她10歲。
他早早就直升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在這個連托兒所都要上全國重點的競爭時代,他抽屜里放在練習冊上的那張通知書,是多少家長和學生夢寐以求的對象。
也曾經有家長拿出數萬元想獲得那個保送的席位,無奈他的聰明和懂事已經聲名遠播,中學校長點名想要這個屢屢出現在報紙電視上的天才少年。于是他六年級的下半學期過得出人意料的輕松愜意。這也是這個十分努力好強的少年的青春時代中難得的自由時光。
她依然是那樣叛逆,任性,直爽,不會察言觀色,總是得罪老師。一頭利落的短發(fā)掩蓋了她嫵媚動人的女性魅力??墒撬谒囆g上的天分卻是掩飾不住的,盡管基本功尚且薄弱,她的繪畫和彈奏的曲子中卻蘊涵了無限的張力,讓人無法輕易忘記。
他和她的接觸又多了起來。在他眼中,她仍然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妹妹,那個在舞臺上向他款款走來的公主。盡管在大隊部的記錄本中,她的名字總是出現在處罰欄中,他卻依然覺得她是個最好最好的女孩子,是他值得驕傲的妹妹。
他現在和她并肩躺在公園中綠油油的草坪上,璀璨的陽光像金幣一般紛紛揚揚地灑落,他望向身邊的她。她的眼睛依然澄澈,眼波瀲滟,水汪汪的,宛若開春時候的一泓碧水。他突然覺得她的純凈美好如同寒風一樣凜冽地逼來,她就在這個并不美好的世界端然成長,不染俗垢,仿佛一朵豐盈飽滿的白花,維持著高傲決絕的姿態(tài),美麗不可方物。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集千萬寵愛于一身的自己會如此羨慕她,羨慕她可以不顧他人的看法,永遠保持靈魂的獨立和完整。而他,年紀小小,卻精通世故,處事圓滑。他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卻失去了最初鋒利的棱角。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早熟的他,已經在體會歷經滄桑之人的惆悵和矛盾。
她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推開大隊輔導室的門。直升之后,他天天中午過來幫忙,給老師留出午睡的時間。她看到在陳舊文件揚起的塵埃中的他,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又隱藏在黑暗中,英俊的臉被分割成對立的兩部分。
她告訴他,學校的后墻處有一棵大梧桐樹,茂盛的枝干早已經越過圍墻,如果爬上樹,再從另一邊滑下去,就可以到達圍墻那邊的公園,不用門票。
她知道一向規(guī)矩的他會同意自己的建議,雖然他有足夠買兩張門票的錢。小時候,抱著碩大的詩集搖頭晃腦背書的他,面對玩弄著沙子的她,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羨慕和渴望。其實,他本質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只是他為了那些贊賞的眼光放棄了屬于孩童的快樂。現在,沒有考試壓力的他,應該是最真實的自由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