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南永遠都忘不了,在那節(jié)課結(jié)束鈴聲打響后,她站了40分鐘的腿已經(jīng)有些酸軟。就在她準備側(cè)身走出去想把地上卷紙取回來的時候,趕在她之前放下課本打算出教室的幾個女生,在路過她后,毫不留情地從那些卷紙上踩過去。然后,在嘻嘻哈哈地邊走邊聊天的過程中,回頭朝她綻放了一個燦爛無比的微笑。
“也好意思說忙啊,忙著打麻將玩牌?”
“哎喲,誰不知道她家那點事兒啊,還裝什么裝。”
……
林向南蹲下身,握緊的雙拳松開,顫抖地拾起卷紙,一張一張地疊落整齊。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教室,間或還有男生朝她吹了聲口哨。直到所有人都聚集在操場上等待這節(jié)體育課老師的到來,林向南一個人在空曠的教室,發(fā)怔地看著遍布在紙張上深深淺淺的鞋印,用力握在手中的橡皮一點一點地貼著紙小心地跳起舞來。
擦不干凈了。林向南捂著饑餓的胃,輕聲說道。
到了晚上,林向南剛邁進家門,就被刺耳的物體碎落聲嚇了一跳。
林耀華紅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見林向南的第一眼就是快速直起身,一只手習(xí)慣性地拉扯著她的頭發(fā)到一邊:“說,把錢藏到哪兒了!”
頭皮劇烈的疼痛,林向南用手捂著頭,用力地掰開林耀華的手掌,發(fā)出呻吟聲:“放開啊,疼……”
“死丫頭,你成天擺著一臉給誰看啊,誰把你養(yǎng)這么大的?是你那個賤媽?”林耀華說著,更加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快點告訴我把錢放在哪了!耽誤了今天的局有你好看!”
“錢都被你輸光了?。∥夷睦镉绣X!”被拉扯得無力抵抗的林向南發(fā)出撕裂的叫聲。
“咣當(dāng)”一聲響,林耀華無法控制怒氣地把手中抓著的頭發(fā)連同人用力一推,林向南撞到墻后失重地摔倒在地。
天花板上吊著的照明燈,也不平穩(wěn)地震動了一下。
眼看著林耀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煩躁地在不大的房間里到處亂轉(zhuǎn),林向南忽然想起白天班主任的話,于是強忍著疼從書包里翻出卷紙和圓珠筆。
“爸……”林向南撐起身體,把手里的卷紙和筆遞出去,“你能不能幫我簽個字,再不簽的話……”
后面的話馬上被林耀華兇猛地打斷:“簽個屁!給我站遠點!”話一說完,便掉轉(zhuǎn)身體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推門離開了。
剎那間,世界寂靜了下來,只剩下目睹這一切的小飛蟲翹著輕盈的身軀在空氣里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林向南再次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整個身體都感覺到疼。最嚴重的是,已經(jīng)快兩天了,除了一塊干巴巴的饅頭,她幾乎沒有吃過任何食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向南慢慢地爬起來,拉開電視柜下第二個抽屜,里面除了廉價的打火機和一些亂七八糟過了期的生活用品外,還有兩張按著手印的欠條,上面有林耀華簽下的名字,這是他最近拆東墻補西墻換回來的,林向南知道他不止欠了這些錢。
在充斥著絕望的注視下,林向南模仿著欠條上的潦草筆跡在卷紙的一角,寫上:已閱,林耀華。
明明是盛夏,林向南扔下手中的筆,卻感覺周身寒冷。
4.
每到夜里,林向南都會感覺到餓,那是一種催促她回憶起過往的利器,像一條蛇盤踞在她的身體里,盡管她終于逃離了那里,可是食物對她而言,再也起不到可以真正飽腹的力量。
那年她初中三年級,過往的歲月里親情已經(jīng)是個讓她恐慌的話題。那年她家的隔壁搬來了一家人,那對夫婦的孩子是個長相一般成績也一般的女孩子,她們同等年紀,在一個學(xué)校,偶爾兩個人會相約著碰面在一起寫習(xí)題。林向南知道女孩多多少少知道她家里的一些事情,畢竟林耀華的喊罵聲那么不同尋常??墒桥⑹裁炊紱]有問,多少讓林向南感覺到一點心安。就在林向南以為這樣的關(guān)系可以一直發(fā)展下去最后變成友情的時候,一次意外聽到的對話徹底打碎了她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