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把弘光一朝的黨爭說成是馬、阮閹黨同東林—復社“正人君子”的較量并不正確。核心問題始終是圍繞著“定策”而展開的。李清記載了八月間在弘光帝面前的一場爭論:“時閣臣士英與曰廣同詆上前,曰廣曰:皇上以親以序合立,何功?士英厲聲曰:臣無功,以爾輩欲立疏藩,絕意奉迎,故成臣功耳?!比畲箐叺钠鹩秒m出于馬士英的推薦,但他的受到重用,由削職為民被任為兵部侍郎、兵部尚書巡視江防,原因是他力主擁立福王,從而得到朱由崧的信任。弘光即位之后,原先主張立潞王朱常淓或持保留態(tài)度的大臣內心明白自己已經失勢,朝廷大權實際上落入了“定策”武臣和迎合四鎮(zhèn)的馬士英等人手中,而這種局面又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他們像啞子吃黃連一樣有苦難言,一部分人借攻阮大鋮、攻四鎮(zhèn),想穩(wěn)定自己的地位,結果敗下陣來,自行引退,如兵部侍郎呂大器、大學士高弘圖、姜曰廣、吏部尚書張慎言;另一部分則委曲求全,如史可法被迫交出首席大學士的職務,“自請督師”。弘光元年(1645)三月史可法在一篇奏疏中痛切陳詞:“臣草疏甫畢,哀痛不勝,溯流窮源,因致追恨諸臣誤國之事非一,而門戶二字實為禍首。從門戶生畛域,從畛域生恩怨,從恩怨生攻擊。所以《春秋》之始,首嚴朋黨之誅。而門戶之名,竟結燕都之局!”可見,他也意識到自己深受“門戶”牽制之害。另一位東林鉅子錢謙益的表現(xiàn)更具特色。他在南京立國前竭力鼓吹立潞;馬士英、阮大鋮得勢后,又搖身一變,為馬、阮唱贊歌。在奏疏中說:“臣觀三十年來,文臣出鎮(zhèn),克奏膚功者,孫承宗后馬士英一人耳。”又說:“先帝欽定逆案,一時握筆之臣,未免輕重有心,故出故入?!姘钢嗜胝?,阮大鋮當周宗建攻逆閹時實贊其議,安有引人攻閹而身反贊導者?”由于他轉變得快,由禮部侍郎升任尚書。
弘光立國僅僅一年時間,大臣聯(lián)袂而去,給人們一種印象似乎是馬、阮奸臣當?shù)?,驅逐群賢。實際上是因為參預定策者多為大臣,在定策中持異議者自必不安其位。另一個原因是那些致仕回家的大臣并沒有料到清兵南下,弘光政權迅速瓦解,他們原以為可以雍容有度地在家鄉(xiāng)或借寓之地(如張慎言)過鄉(xiāng)紳日子,等待朝廷局面改觀時東山再起。自然,他們又一次失算了。事實證明,弘光一朝的大臣當中沒有一個安邦定國之材。
朝廷大臣矛盾激化,曠日持久的唇槍舌戰(zhàn),置國事于不顧。一些有識之士也感到國難當頭,應當捐棄門戶之見。七月,戶科給事中熊汝霖上言:“臣觀目前大勢,無論恢復未能,即偏安尚未穩(wěn)。孜孜討究,止應有兵餉戰(zhàn)守四字,今改為異同恩怨四字。”“徐諭德里居,感憤時事,貽同事書曰:今日賢邪之辨,不可不明,而異同之見,不可不化。以君民為心,則和一之至,不必合黨同群,而自無不同。以職掌為務,則猷念各分,不必破黨渙群,而自無不異。用人者執(zhí)此為衡,其忠君愛民,精白乃心者為君子,否則小人;修職就業(yè),竭節(jié)在公者為君子,否則小人?!笨墒?,弘光政權一直是在大臣和軍閥的勾心斗角中茍且偷安,在內訌中粉墨登場,在內訌中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