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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jié):發(fā)光的房間(3)

遣悲懷 作者:駱以軍


經與友人許雙銘商量后由許出面,邀集許的兄弟許雙郎。友人鐘振豪、古炯雄及彭開慶等人謀議殺害廖婦的先生,代價在新臺幣五十萬到一百萬之間。這五名被告即自1999年五月間開始,先后以假車禍、縱火、砍殺、下毒等方式加害被害人直到是年十一月。

但他們假車禍時下手太輕,被害人雖受重傷經送醫(yī)急救幸免于難;于被害人家中廚房趁被害人熟睡時縱火,被害人被嗆醒逃出火場也沒事;趁被害人酒醉時動手砍殺他時,兇嫌有人看到血就昏倒,仍未得逞;買毒蛇取毒液欲注射被害人體內,兇嫌不敢取毒;將農藥注入藥丸中給被害人服用,但被害人不喜歡吃藥,一樣沒用;行兇方式至少六次。

在無法得逞后,是年十二月間,廖婦又與兇嫌廖世忠談及此事,廖嫌與廖婦謀議以一百萬元代價殺害被害人,廖嫌乃邀約被害人喝酒,將他灌醉后帶至新竹縣竹東鎮(zhèn)竹林大橋下的僻靜處,將被害人燒死并造成自焚假象。

案經檢、警偵辦發(fā)現(xiàn)并非自殺而有他殺之嫌下,深入偵辦,并抽絲剝繭、理出線索而偵破,逮捕上述七名被告移送法辦,并依殺人罪嫌提起公訴。

說實話我看了這則新聞真是驚愕莫名?!斑@是什么玩意兒?”真的是把下巴突出盯著報紙。姑且不說那負責第一波狙殺的五個笨殺手。光那個屢殺不死的被害人——當然他最后終于是變成一具焦尸——可是那樣連續(xù)性的殺戮,那樣變化手法讓人眼花撩亂對那具身體的摧殘:用車撞、火燒、刀砍、注射毒液、藥丸下毒……你幾乎可以聽見第一次撞擊他肋骨脆裂、火燒時他的肺泡燎焦爆破、刀砍時鋒刃入臀骨的咔嚓、或是毒液在他血液中腐蝕器官——的各種聲音,可是他居然像個道具一次一次被他們失敗的各種方式給實驗著。亂像好萊塢電影里那些怎樣砍劈爆破都不會死的機器人生化人未來人……

我困惑的是,怎樣的一種意志,可以讓那個妻子,在一次一次的狙殺中,看著那個身體僥幸余生且留下傷害痕跡,而慢慢退縮成一種靜態(tài)的求生之舞。為何不曾在心底閃過一絲疑惑(或悲憫或疲憊):“是否他命不該絕?”是怎樣的意志讓她仍直盯著那在刀斧藥火攻擊下傷痕累累的呆滯生命,持續(xù)再下狙殺令?

那個妻子的內心,是什么樣的一種景觀?

曾經發(fā)生過什么事?

懸惦。懸宕。等待。

刻意地秘而不宣形成焦灼。

有一個人,在深夜回家(他家在郊區(qū)一座山丘上荒頹老舊的平房小區(qū)),發(fā)現(xiàn)他的鎖壞了。他的鑰匙插進鎖孔內,左轉右轉動彈不得。這副鎖半年前他換裝時,那個鎖匠還夸耀說這鎖即使是專家來開,只怕也要開半天哦。他開車去距山丘小區(qū)有一段路的市鎮(zhèn)找到鎖匠的店。鎖店已經關門了。他按電鈴。鎖匠咕咕噥噥地開門。他告訴鎖匠那鎖發(fā)生的狀況。這么晚了。鎖匠報怨著。是啊,但是是他推薦的鎖。他不去幫他把那鐵門撬開,這么晚他還沒地方去呢。

好吧,我搭你的車去。鎖匠說。

他載著那個從睡夢中被挖起,乃至于厚框眼鏡下的雙眼青白凸出的倒霉鎖匠,開車穿越那暗黑膠著的夜間公路。如同我妻子臨盆那晚我們駕車穿越的一般夢幻景境。

那個鎖匠在他的鐵門前搞弄了半天。他把鑰匙插入鎖孔,用老虎鉗咬住鑰柄,來回咔咔轉動。當然他的手法十分輕巧,讓人聯(lián)想到靠某些奇技淫巧讓女人神魂顛倒的登徒子——實在與他那張乏味無表情的臉無從連接。

他們是借著門燈照明。鎖匠轉鎖的手奇異地拉長映大在旁邊的鐵格窗上。他們靜默不語。鎖匠單調固執(zhí)地轉著鎖。他站在鎖匠身后抽煙。

鎖壞了。鎖匠終于放棄,說:可能是里面的鋼珠松了,脫落了。變成這個鑰匙明明插進去了,可是帶不動那個插鞘……鎖匠向他解釋著那鎖的構造。

怎么辦呢?

是啊,怎么辦呢?這么晚了。也不可能找鐵工來把整個鎖破壞了……

像是賴皮要他負全責一樣。我不信你的開鎖技倆就只有這兩招而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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