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要對你說,魯普頓,"杰拉德突然轉(zhuǎn)向新郎說,"勞拉可不能像羅蒂這樣給我們家?guī)磉@樣一個傻瓜。"

"這你就放心吧,"伯金笑道。

"我沒注意他們幾個人,"新郎笑道。

"那,那場賽跑是怎么回事?誰開的頭?"杰拉德問。

"我們來晚了。馬車開到時,勞拉正站在教堂院子的臺階上。她看見魯普頓朝她趕過去，就往前跑。你干嗎生氣?這有傷你家的尊嚴(yán)嗎?"

"是的,有點兒,"杰拉德說,"做什么事都要有個分寸才是,要是沒法兒做得有分寸就別做什么事。"

"真是極妙的格言,"伯金說。

"你不同意我這樣說嗎?"杰拉德問。

"很同意,"伯金說,"只是當(dāng)你用格言式的口吻說話讓我感到別扭。"

"該死的盧伯特,你是想讓所有的格言都為你自家壟斷起來,"杰拉德說。

"不,我要讓什么格言都滾開,可你總讓它們擋路。"

杰拉德對這種幽默付之一笑,然后又揚揚眉毛表示不屑一顧。

"你不相信有什么行為準(zhǔn)則嗎?"他苛刻地向伯金提出挑戰(zhàn)。

"準(zhǔn)則,不。我討厭所有的準(zhǔn)則。不過對烏合之眾來說倒應(yīng)該有些準(zhǔn)則。任何一個人都有他的自我,他可以自行其是。"

"你說的那個自我是什么意思?"杰拉德問,"是一條格言還是一種陳詞濫調(diào)?"

"我的意思是自行其是。我認(rèn)為勞拉掙脫魯普頓跑向教堂大門正是自行其是的絕好例子,妙極了。一個人最難能可貴的是循著自己的自然沖動做事,這才最有紳士風(fēng)度，但條件是你適合這么做。"

"你別指望我會認(rèn)真對待你的話,你以為我會嗎?"杰拉德問。

"是的,杰拉德,我只指望極少數(shù)人這樣認(rèn)真待我,你就是其中之一。"

"恐怕在這兒我無法滿足你的期待,無論如何不能。你認(rèn)為人人應(yīng)該自行其是嗎？。"

"我認(rèn)為他們總應(yīng)該這樣。我希望人們喜歡他們自身純個性化的東西,這樣他們就可以自行其是了?？扇藗兤粣奂w行動。"

"可我,"杰拉德陰郁地說,"不喜歡像你說的那樣置身于一個人們獨自行事、順著自然沖動行事的世界中。我希望人們在五分鐘之內(nèi)就相互殘殺一通。"

"那就是說你想殺人,"伯金說。

"這是什么意思?"杰拉德氣憤地問。

伯金說:"不想殺人的人是不會干出殺人的事來的,別人不想讓他殺他也殺不了。這是一條十足的真理。殺人要有兩個人才行:殺人兇手與被殺者。被殺的人就是適合于被人殺害的人,他身上潛伏著一種巨大的被害欲望。"

"有時你的話純粹是胡說八道,"杰拉德對伯金說,"其實我們誰也不想被殺害,倒是有不少人愿意替我們?nèi)⑷?說不定什么時候呢。"

"這種觀點真叫惡心,杰拉德,"伯金說,"怪不得你懼怕自己,害怕自己的幸福生活。"

"我何以懼怕自己?"杰拉德說,"再說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不幸福。"

"你心里似乎潛伏著一種欲望,希望你的內(nèi)臟被人剖開,于是你就想象別人的袖子里藏著刀子,"伯金說。

"何以見得?"杰拉德問。

"從你身上觀察出來的。"

兩個人對峙著。他們之間的恨是那樣奇特,這恨已經(jīng)跟愛差不多了。他們之間總是這樣,對話總會導(dǎo)致一種接近,一種奇特、可怕的親近,或恨、或愛、或兩者兼而有之。他們總是滿不在乎地分手,似乎分離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們確實把它當(dāng)做一件小事?？伤麄?nèi)紵男南嗷ビ痴罩?一齊燃燒著,這一點他們是不會承認(rèn)的。他們要保持一種漫不經(jīng)心,毫無拘束的友誼,并不想把雙方的關(guān)系搞得矯揉造作、沒有男人味,不想那么心心相映、熱熱乎乎的。他們一點也不相信男人之間會親密無間,因此,他們之間的巨大友情受到壓抑，未能得到任何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