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躍是我女兒的父親,是我大學老師的兒子,在我大學時代的很多個周末,恩師敞開了母親的懷抱,讓我倍感溫暖,直到今天我仍然稱其“媽媽”,很自然親切。
午躍是老師家的長子,比我大5歲,性情溫和,善解人意。個子雖然不很高卻也算英俊,屬于特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男人。
大三那年,因為經常給老師整理一些論文資料而頻繁出入老師的家,與午躍有了一些接觸。他大概聽他媽媽說了一些關于我的事,對我格外照顧。我感覺得出來,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同情。
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我們也許沒有機會在一起。
那天母親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家一趟,說找我有事。下了課我就回家了,進門之后卻發(fā)現母親沒在家,父親一個人在吃飯。
我扭頭就走,父親把我叫住問:“你回來干什么?”
我小聲說:“我媽打電話叫我回來的。”
父親頓時火冒三丈說:“不是說別再讓我看到你嗎?”
“我根本沒想回來!”說著話我就往外走。
“你還敢跟我犟嘴!”說話間父親手里的飯碗朝我的頭上砸來,我躲開了飯碗卻被砸到墻上反彈回來的瓷片劃傷了護著腦袋的手背。
捂著流血的胳膊,跑出了家門。
從家里出來不知道該上哪里去?
除了宿舍我沒有地方可去,可我不想這般模樣回宿舍,不想讓同學們看到我的狼狽。
我想保持一點自尊,雖然這份拼死守持的自尊已經殘缺不全。
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老師家的門前,猶豫著。
還是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午躍。
看來我的樣子嚇著了午躍。
給我包扎了傷口之后問我:“跟人打架了?”
“沒有?!蔽野涯樑は蛄硪粋?。
“到底怎么回事?”
“沒什么?!蔽也幌胱屛畿S看到我的眼淚。
“吃飯了沒有?”午躍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再問我受傷的事。
我搖了搖頭。
“我媽媽晚上要晚一點回來,我也正好沒吃呢,剛下了點面條,一起吃吧?!蔽畿S起身進了廚房。
我的眼淚在眼眶里翻卷著。
“謝謝!大哥,給你添麻煩了?!蔽畿S把面條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吃吧,我手藝不好,湊合著吃。”午躍拿起桌上的筷子遞給我。
“謝謝!”眼眶里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
午躍拿起茶幾上的衛(wèi)生紙,撕了一段,走到我的身邊遞給我。之后,撫摸了一下我的頭。
我用紙捂住嘴低著頭無聲地哭泣。
他把我的頭攬進他的懷里。
我如受傷的野獸般的嚎聲悶進他的胃里,隨血液傳到他心中。他說許多年之后他都記得我那年悲痛、受傷的哀嚎。
這個男人的肩膀讓我覺得很安全,雖然我們之間沒有愛情,至少我并不愛他。
我還是投入這個懷抱,我太需要家庭溫暖了,我太需要愛了。
當一個人缺失親情的時候,愛情就成為了奢侈品。
就這樣,午躍成了我的親人。
他走進了我的身體里,走進了我的生命里,但我始終不知道,我并沒有進入他的世界。后來這個溫暖的肩膀不再屬于我,留下了那段溫暖的回憶和那個永難愈合的傷口。
我喜悅,因為我不再孤單,我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女兒;同時我悲哀,因為我滿身傷痛,這種傷痛帶來的是我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因為我找不到一個可以舔傷的地方。
就要離開了,不久以后我將灑淚揮手與那個真實走近自己身體里的男人說聲再見,與從我身體里分離出來的血肉道永別,也許從此我的身影與他們對峙成一個無法接近的距離。倘若真的如此,別輕易地說我為何要如此冷漠無情,其實我離開的僅僅是我的身影,而我知道自己的那雙眼睛,依然遠遠的朝著曾經停留過的方向,悄悄的注視著他們,守望著他們!
我就要出發(fā)了,已經整理好了心情。
這不是一次旅行,這是一次生命的交接。這是肉體屈從于靈魂的一次流浪,沒有目的地。不出意外的話,我的肉體將會留在西藏那片未知的充滿神奇的土地上,我的靈魂也不會回來。
前些日子,每晚臨睡前,我只要躺在床上,耳邊總能聽到兩種聲音,一種是金屬碰擊沙石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還有一種聲音很奇怪,就好像一個人均勻但是急促的喘息聲,緊貼在我耳邊,輕微但清晰。就像遠遠地有個人,在我耳朵的深處說著什么。也許確實有個人在天空的某個地方與我交談,只是我不知道罷了。我被這兩種聲音攪得日夜不寧,后來睡眠居然開始出現了問題,于是去看醫(yī)生,檢查了若干天,無果。
無奈,也就慢慢地習慣了這兩種聲音。
一直到我決定了西藏之行,這兩種聲音忽然間無緣無故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