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北美早午餐，讓他們想起在美國相戀的日子，相聚的星期天，他倆常常睡到十一點，然后一起去坐落在小城河岸，用當(dāng)年汽車零件廠車間改造的那家叫“強力工廠”的餐館，享受一頓分量超足的美式Brunch。

是否，皮特南洋餐館道地的北美早午餐給了龍和阿寶極大錯覺，他們將在此尋回熟悉的生活方式？

皮特抽空過來和他們聊上幾句，他身材矮胖臉上五官也偏圓，再戴一副圓鏡片更添幾分喜感，是人們想當(dāng)然的餐館老板相貌。

如今的皮特穿一身POLO，淡水綠色襯衣米灰色西褲，和那個T恤短褲南洋氣息的Uncle判若兩人。

“Uncle哎，你衣冠楚楚像新郎呢，有女朋友了吧？”

阿寶驚喜地打量皮特，嘴里開著玩笑。

皮特呵呵笑著，兩道老練的目光卻在打量龍。

“上海是個浮華世界，你們倆本質(zhì)上是中西部的孩子。”

皮特講著龍聽不懂的廣東話。

“可是我和龍一下子就喜歡上她了?！?/p>

阿寶用英語回答他。龍附和地點點頭。

皮特哈哈大笑，目光下意識地朝四周打量，餐桌滿滿的客人給他幾分自負(fù)，這里幾乎沒有年輕人，歷經(jīng)滄桑卻還未上年紀(jì)，早午餐的餐桌上竟也是三五成群，難道星期天他們也不和家人在一起？或者他們只是一個個孤單的異鄉(xiāng)人，在大城市怕落單，而熱衷于在人堆里打發(fā)時間？

皮特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要把他的心分送給客人們，他用目光朝不同桌子打了招呼，然后道：

“我沒有說錯，中西部的孩子簡單天真?！崩^續(xù)他的廣東話，正色對阿寶，“既然丈夫有好職位，那就一起搬過來，總之一家人不要分開就對了?！?/p>

皮特又匆匆離去，阿寶有些失落，她發(fā)現(xiàn)上海的皮特已不再是她一個人的Uncle，或者說，他更忠于餐館老板這個角色，他寧愿將阿寶當(dāng)做他親近的顧客之一，在餐桌邊找些話題聊聊，并不真的關(guān)心她目前的生活，也沒有時間與她敘舊。

不過，轉(zhuǎn)臉看著丈夫埋頭于餐盤，阿寶笑了，看他此刻神態(tài)，連用餐都是這般專注，無論做什么龍都是專注的，用餐讀書工作做愛。他是個精算師，大學(xué)畢業(yè)后也仍然在忙于考試，精算師的高職位是考出來的，他好像從來沒有這份閑暇和朋友們聊天學(xué)會享受時光，像近旁桌子的客人。

是的，華人的孩子都是一路用功讀書朝好學(xué)校擠，無暇顧及玩樂，更不會為了興趣去選一門專業(yè)。而他倆結(jié)婚太早，龍幾乎是剛拿到學(xué)位便走進(jìn)婚姻，生活對于他就是目標(biāo)和責(zé)任。

這一刻，阿寶竟心疼起他來了。

那天從餐館出來，他倆原是要去公園坐一會兒，卻被街邊的景致吸引而流連。

秋天的陽光明澈卻不再熾熱，風(fēng)吹來攜著落葉，落葉飄向街邊的小樓，葉子已從邊緣開始枯黃。小樓更陳舊。

午后行人仍然稀少，他們從隱向深處的弄堂出來或進(jìn)去，弄堂幽靜神秘，這個城市有種特殊的氣氛，或者說，在城市的這個角落有種非同尋常的氣氛，讓阿寶的心里無端地不安。

“給我兩年時間！”

龍突然道，阿寶一怔，轉(zhuǎn)而驚喜，剛才被打斷的話題又被丈夫拾起。

“等公司業(yè)務(wù)穩(wěn)定下來，你們都搬過來。我們就在這附近找房子?！饼埿χ?，“早午餐，咖喱魚頭，新加坡和北美就在附近?！?/p>

阿寶一個勁兒地點頭，一時感慨萬千，她年幼多次搬遷，成長時父母離異，然后母親離世，當(dāng)父親有了第二次婚姻，并與和阿寶同年的繼母有了自己的孩子，阿寶便覺得自己連娘家都沒了。

她早年的經(jīng)歷令她對未來住哪個城市從來沒有在內(nèi)心確定過。

她不那么適應(yīng)新加坡，那里太潮濕、太悶熱，一年四季高溫，卻讓她覺得孤寒。當(dāng)然這種感受太消極，她是不會讓龍知道的。

“說好了，從今天起，我們一起朝這個目標(biāo)努力！”

“加油！”

阿寶開玩笑地握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