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盞黃色的燈，也一點點扭曲，像是湖面被擾動的波紋，在眼前破碎成一片金黃色。隨后，我記得我歇斯底里地哭了。

[12]

父親第二天自己去了警察局，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段時間里，我少有地沒有再聽到杜晨在吃飯時唧唧喳喳說個不停，沒有再看到她在空余的時候和我斗嘴。我們每個人都默默地做自己的每一件事情，在房間里走動時，都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整個世界，都像是被浸泡在一攤污水中一般難堪。無論窗外的陽光如何肆虐地照射進來，都無法沖淡房間里籠罩的陰暗。

暑假就在這黏稠的時光中緩慢而乏力地逆行而過。

只是每過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去探望一次父親。

有些時候，我坐在監(jiān)獄探望室里，會突然覺得那些本來離自己遙遠(yuǎn)的事情，竟然會真切地發(fā)生在自己的生活里。那時，能明晰地感覺到生活的車輪碾過時殘留的那些醒目的痕跡。坐在簡陋的椅子上，我時常會不自在地?fù)钢雷由夏切┛涌油萃莸男《?。每次注意到一些小的?xì)節(jié)，都會莫名地有所感觸。

很多回都能看見鄰座是一個來探望母親的小男孩，獨自一人。有一天，他顫顫巍巍地遞給母親一包雞腿，看著母親含著淚吃完，懂事地說：“媽媽，我在外面每天幫叔叔洗碗，努力賺了錢下個月繼續(xù)拿雞腿來探您?！?/p>

那時，我總有些錯覺，以為自己在看一個興師動眾的電視劇，只是隨著劇情變化，在內(nèi)心產(chǎn)生著不同的情感激蕩和個人感受?？烧l知道，自己突然成了情節(jié)的主角，一瞬間竟會接受不了，像是長期活在幻境里一般。

我默默流下眼淚，所有的一切苦楚，在這時，也只有自己知道。

父親抓著我的手說：“兒子，以后你的路還很長很長，要始終記得，做一個有用的人，做一個不讓自己失望、不讓自己后悔的人。不要讓別人瞧不起。”

聽到父親這些話，我毫無招架地在他面前哭了。我知道，他還有很多很多的期待與囑咐，無數(shù)個難以入眠的夜里想對我們說的那些話，此刻都沒有再說。這時，只用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說了出來。說完之后，他便起身離開，繼續(xù)那漫長的暗無天日。

也許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對父親造成的這一切變故釋懷。在此之前，苦痛還是會不斷地在我內(nèi)心滋長蔓延，甚至在有些毫無防備的時候，會從某些空隙穿梭進來，也許是在吃飯時突然意識到身旁少了一個人的時候，也許是在晚上睡覺自己蓋緊被子的時候，也許就在自己軟弱無助的任意一刻，都會深刻體會到那種強烈的痛苦。曾聽說過這么一句話：生活的本質(zhì)就是追求幸福。那么，其實痛苦也就是追求幸福的臺階。假如沒有痛苦，我們何以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呢？興許只有這樣想，才能忘卻一切的快樂和不快樂。只要是存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上，我們便有了生存的意義，便有了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生的希望大抵就在于此，至少我們還可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