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居家指南(5)

死亡居家指南 作者:(澳)黛博拉·愛德萊德


一個完整的家族史,在一個倉促而野蠻的年代,就這樣凝聚于一塊墓碑,立碑的家族成員也許他們都不熟識。這里有一種狄更斯式的情愫。尤其是那只又黑又大的烏鴉落在前門兩排墓碑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時。

我們來查地圖,我對女兒們說,心里仍想著內(nèi)心最深處。

阿爾奇向前走去,忙著給那些意大利人紀(jì)念亡者而立的大塊石碑拍照。這里有拱頂,比市中心的公寓還要大,而且恐怕也更昂貴。所有街巷都供死者安息。就算是看到裹著黑頭巾的婦女從穹隆門口出現(xiàn),然后一路掃地過去,或是幾個老頭兒坐在角落里抽煙玩撲克,我也不會驚訝的。

死者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樣的現(xiàn)實。但是大半生以來卻未曾祭奠過他們,這就真的有點特別了?,F(xiàn)在我在為自己的書尋找材料。同時也在尋找父親的墓碑,他叫弗蘭克,三十五年前死于突發(fā)心臟病。他的墳?zāi)刮覐奈醇赖爝^。而今我知道自己也將離開人世,我必須要來一趟了。

真沒意思。太無聊了。我們什么時候走???

告訴過你可以帶本書什么的。

不過黛西的抱怨也有道理。一個八歲的孩子跟著大人在墓地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確實很無聊。我知道艾斯黛拉也會覺得無聊,但是她明白為什么到盧克伍德公墓對我們來說那么重要,另外,她帶了任天堂的雙屏掌上游戲。

而我卻很高興。盡管地圖標(biāo)注得很詳細(xì),連母親的也標(biāo)了出來,但我還是沒找到父親的墳?zāi)?,不過,在縱橫交錯的家族穹隆里穿行是件快樂的事情。我們看到有些家族的穹隆排在一起像臨時組成的大篷車隊。也許它們確實是臨時的,也許有些家族計劃把移居到他州或海外的親屬安葬在一起。我仔細(xì)看著立陶宛式的墓碑,又進(jìn)一步看著玻璃板里保存的立陶宛泥土。那看起來像生物試驗里的東西,而不像一把泥土。

到這兒來,阿爾奇喊道,我走過去終于看到了埋葬父親的地方。墓碑很樸素,和我想的一樣,母親簡是個務(wù)實的人?;疑罄硎|(zhì)地,低矮而端莊,一塊黃銅牌上刻著父親的名字。

弗蘭克(弗朗西斯)·班內(nèi)特

(連“謹(jǐn)此紀(jì)念”都沒有:那不是簡的風(fēng)格)

簡之夫

德麗雅之父

痛徹悼念

就這些了。再沒有其它。沒有日期。在墓碑底部,簡種了些地被植物,每隔五年就需要打理一下,這也是她來掃墓的主要原因。

紐扣花屬,核戰(zhàn)爭后也能存活,阿爾奇說。

我上前更仔細(xì)地觀察。在冬日的尾聲,天氣溫和,花芽正開始長成。不久,這里便會鋪滿淡黃的花朵。

父親去世時我五歲,當(dāng)時沒有被帶到葬禮上。那時凡是同死亡有關(guān)的事處理起來都是安靜的、隱秘的、警惕的,像是家里不得不養(yǎng)的患狂犬病的牲畜。小孩子尤其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即便是自己的父母死了也要這樣,仿佛那只牲畜的撕咬會傳染他們一輩子。父親去世的最初幾年,簡會偶爾帶上一點巴素擦銅水和一束新鮮的假花去掃墓,但她從來不帶我去,印象里我也不想去。如今大不一樣了,我把女兒帶到這里沒什么不正常的--雖然她們在抱怨--而且同她們談?wù)撍劳龅倪^程也沒什么不正常,畢竟,她們每個月,每個星期,都見證著死亡的過程。

時間差不多了吧?阿爾奇問,我站在弗蘭克·班內(nèi)特的墓前的時間略長了些。對他,我?guī)缀鯖]什么印象了。只模糊地記得他形象高大。小的時候,對他的記憶主要是在家里的書房,那里有很多書,父親總像保護(hù)易碎物品般從書架上把它們拿下來。他很少允許我動那些書。父親還有一個收拾花園用的工具室,也從不讓我動。當(dāng)他刨木料或是磨割草機(jī)的刀片時,總讓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對父親最深刻的記憶,莫過于母親讓我叫父親接電話或吃飯,而后我跑到他的書房或工具室,以及由此而感覺到的重要性。

本以為這一時刻我的情緒會很激動,但并不像我想的那樣。站在那里,心里并沒有太多的感覺。不過能來看看他,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同時也是向他道別。父親心臟病就犯過那么一次,然而卻那么突然,而且也是最后一次。他坐在書房的桌旁,沒有一分鐘的時間就倒在了地上。我不知道他的內(nèi)心深處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是倒塌了還是關(guān)閉了,或者一直在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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