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中文的人,遇到的第一個障礙,就是怎樣為本人尋找一個滿意的措辭,以表示身份。中國人的整個思維方式,建立在一系列與我們的習慣相違的假定上,他們往往錯誤地理解西方人渴求準確無誤地弄清一切事物的熱望。中國人不知道本村有多少人家,而且不打算知道,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了解這個數目呢?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難解的迷。有“幾百家”、“好幾百家”,或者“沒幾家”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準確數字,將來也不會有。
中國人在數字上表現出的缺乏精確性這一特性,在文字書寫、甚至印刷上也同樣有明顯的反映。在中國,很難找到一本沒有錯字的廉價書。有時,一個字的使用遠比其應有的效用復雜得多,表明用字中的錯誤,并不是由于想省力才出現的,而是因為人們不把日常的精確性當成一回事。文字書寫的不準確,同樣大量地表現在常用字的使用中,一個字時常讀成另外的音。這種錯誤,一半由于不認識,一半因為不仔細。
對精確性的漠視,在書信的稱謂上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中國人的家信,用醒目的字體寫著這樣的稱呼:致“父親大人”,“慈母大人”,“叔祖大人”,“賢弟大人”,等等。一般不道出“大人”的姓名。
像中國人這樣講究實際的民族,竟如我們所觀察到的那樣,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要求準確,實在令人驚異。我們經常發(fā)現,他們的名字現在寫的是這個字,一會兒又是另一個字,還會再是其它字,我們聽說之后,會產生疑問。然而,最讓人迷惑的是,同一人常有幾個不同的名字,他的姓,他的“尊稱”,說也奇怪,還有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只有科舉考試注冊時用。這就難怪外國人會把一個中國人誤解成兩個,或三個了。村子的名字也不固定,有時會有兩個、甚至三個完全不同的名字,其中沒有一個名字比另一個更“正確”。如果其中一個必須看作是另一個的誤用,那么就替換著用;或者是正規(guī)的用于官方文件,另一個用于平時談話;更有甚者,誤用的當作形容詞,與原來的組成一個混合名字。
中國人不幸的是,在教育中缺少化學分子式方面的學習。在化學分子式中,絕對需要最精密的準確性。中國第一代化學家,可能會將“一二十個微?!迸c“好幾十個微?!毕嗷欤ズ芏鄶底?,結果造成難以預測的災禍。中國人和其他民族一樣,有能力在一切事情上做到精確———不僅做到,而且做得更好,因為他們天生有無限的耐心———但是,就現在的性格構成來說,我們不得不做這樣的評論:這個民族缺乏精確性的觀念,并且不懂得精確性究竟是什么。倘若這一觀點成立,就可以得出兩點推論:第一、我們查閱中國的歷史案卷時,必須充分考慮到他們這一忽視精確的特性。中國人的數量統(tǒng)計,太容易使我們受騙了,因為他們從來就不企圖做到———精確。第二、對于中國人通過“人口調查”抬高尊嚴的方方面面,我們必須留有廣大的余地。整體不大于各部分之和。然而中國人的計數卻是相反的。我們仔細審閱中國一份“人口調查”的所有條目,就自然會以這樣的話說它———一位機敏的蘇格蘭人對美國最高法院作過這樣深刻有力的評價:“法律的尊貴的不確定性”,即是“案件的最終猜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