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很可愛的話，那就太可惜了。她可愛嗎？”

“不怎么樣。不過呢，在回程飛機上，我還是搭頭等艙，因為來回都搭同樣艙等比較省事。而飛機一離地，坐我隔壁那個家伙就開始講話了。”

“就是在這種時候，我才能開始放松，”那名男子的開場白是這樣的，“坐在飛機上，等到飛機離地升空那一刻。我連飛機墜毀都從來沒想過，連那個可能性都不會去想。你呢？”

“以前不會，現(xiàn)在會了?！眲P勒說。

“我呢，”那個人繼續(xù)說，“就是把我的煩惱都留在地面上。因為我人在上頭這兒，麻煩在下頭那兒；而只要我人在這里，底下的事情我就完全管不到了，所以干嘛要去煩惱呢？”

“我懂你的意思。”

“只不過，”那個人說，“偶爾我會覺得這招沒用，今天就是這樣。因為我老想到兩小時后我們又會回到地面上，我又會回到那堆屎里頭，就是甩不掉這個想法?！?/p>

那家伙看上去不像是個老在屎堆里打滾的人。他打扮得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穿著深色條紋西裝，領(lǐng)尖有紐扣的襯衫是威基伍德瓷器的那種亮寶藍色，深藍的領(lǐng)帶上有金色的鳶尾花徽紋。他跟凱勒一樣，穿著平底便鞋；如果機場安檢人員要你脫鞋，你就不必解開鞋帶又綁上。只要一滑脫掉、一滑穿上就行了?；蛟S你不能擊敗整個制度，但至少你可以設(shè)法適應。

他顯然是個生意人，年約四十出頭。凱勒猜想他大學時是體育校隊 或許是練田徑的吧 而且從那時起就吃得很好。他還沒有雙下巴，但看來也只是遲早的事情了。那一臉紅潤的膚色要不是常去曬太陽 在底特律是不太可能的 就是該注意高血壓了。

“我是紐約來的，”他宣布，“你呢？”

“一樣?！眲P勒說。

“住在紐約市嗎？曼哈頓？”

凱勒點點頭。

“我也是。離婚之后才搬回去的?！?/p>

“我沒結(jié)過婚，”凱勒說，“所以我從沒離開過。我是指曼哈頓?！?/p>

“喔！敝姓哈里森，克勞德 · 哈里森?！?/p>

“很高興認識你，”凱勒說，然后這才想到現(xiàn)在該輪到自己報上姓名了?！鞍Ｈ鹂?· 費什弗格，”他說，這是他上飛機所用的身份證件和信用卡的名字。

“費什弗格（Fischvogel），”哈里森說，“是德文嗎？”

凱勒有時會想，如果假身份證件上用個約翰或布魯克斯之類簡單而尋常的姓，就有很多話題可說了。“意思是魚鳥（fish bird）?！彼f。

“魚的那部分我已經(jīng)猜到了?！?/p>

“我想真正的意思應該是指魚鷹（fish hawk）?！眲P勒臨場發(fā)揮，“事實上就是鶚科的別稱?！?/p>

“真的？唔，埃瑞克，很榮幸認識你?！?/p>

“我才榮幸呢。”

空中小姐推著車子過來，哈里森要了一杯血腥瑪麗。凱勒本來想點杯啤酒，但轉(zhuǎn)念又改要了可口可樂?？罩行〗銌査偈驴蓸泛貌缓?，他說沒問題。

“我很好奇，”哈里森說，“如果你告訴她不行，百事可樂不好，你就是要可口可樂，不曉得會怎么樣。我的意思是，我們現(xiàn)在是在什么高度？三萬五千英尺？所以你不喜歡也得忍受，對不對？”

“有道理?！?/p>

哈里森靜靜地喝了一會兒飲料，然后隔著杯緣望向凱勒。“埃瑞克，”他說，“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凱勒心想，這問題有點像是問他百事可樂好不好，因為他怎么可能說不呢？

但反正哈里森根本沒等他回答。“埃瑞克，”他說，“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就是很想殺掉某個人？”

“這是哪門子問題啊，”桃兒說，“我還以為所有男人都光會聊體育或股票市場的?！?/p>

“我被嚇了一跳，”他承認，“沒頭沒腦忽然冒出這句話。我就說，我想每個人不時都會有這種感覺。比方開車時有哪個活寶硬擋在你前面。但我們都會學著忍住，那種沖動反正一下就過去了。”

“你是這么說的？”

“大概就這個意思吧?！?/p>

“凱勒，拜托你以為你是誰?。啃睦磲t(yī)師嗎？”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該說什么。但他指的不是開車時有人擋路，或者一時沖動。他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