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自己剛才也說了，吃我們這碗飯的，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最明白。自首？那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兄弟，實話告訴你，我不想自投羅網(wǎng)，我想大家還是各謀生路的好。我們身上背的債太多，一旦自首，他們肯定饒不了我們。就這樣吧，躲一日算一日，多活一天算一天。真是哪一天被抓住了，只好眼睛一閉，等死。不過，見到熟人，老子還是說已經(jīng)去登記了--怕被告密??！"

李涵章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放的時候，手有些重，"砰"的一聲響，把茍培德嚇了一跳。他縮回頭，左右搖晃著，說："是啊是啊，說的是啊，唉……"

話沒說完，茶館門外響起腳步聲，李涵章看了茍培德一眼，說："兄弟近日又有啥好買賣？年關(guān)近了，要趕著緊掙錢呀。"

說話間，店老板捧著裝了鍋盔的土黃紙進(jìn)來，笑嘻嘻地放在兩人面前："客官，才出爐的，熱乎乎的，巴適哦。"說著，就從口袋里抓出沒用完的零錢要往桌子上放。

李涵章按住他的手，說："哥子跑腿了，就當(dāng)兄弟付的力錢，收起。"

店老板的腰彎得像蝦米，雙手捧著錢，邊往后退邊說："謝謝客官！謝謝了！"

李涵章和茍培德于是就著茶啃起了鍋盔，吃完后，各自分手，找出路去了。

3

回客棧的時候，經(jīng)過一條小河邊，李涵章看到河坡上圍了一大群人，便也擠了過去。他個子高，一眼就看到有人光著腿桿趴在水面上，像是在摸魚，忙問左右來得早的人："他這是在干啥?。?

"那是個特務(wù)，在摸槍。"旁邊一個年輕學(xué)生說。

"特務(wù)呀？為啥在這里摸槍呢？"李涵章半天沒有回過神兒來。

"他是個莽特務(wù)，遇到鬼了，把槍扔了才去自首。結(jié)果登記的時候，被問起槍在哪里？他說扔在這里了，哪有人相信？被押來摸。我們是一路跟來的，好耍哦，大冷天的把槍扔在水里，活該他受罪！"年輕人幸災(zāi)樂禍地說。

李涵章看著那個可憐的膽小鬼，心里罵道：槍是可以隨便亂扔的嗎？真是些沒素質(zhì)的土包子！

可是，今天自己在這里看他，說不定，明天別人就會在另一個地方這樣看自己啊。想到這里，李涵章打了個寒顫，趕緊擠出人群往客棧走。

沒走出幾步，竟迎頭碰到二十軍的兩個熟人。怪自己光顧了在肚子里罵那個在河里摸槍的家伙，沒顧上打預(yù)警，等發(fā)現(xiàn)他們時，已經(jīng)幾乎要面碰面了。李涵章左右看看，根本無法躲開，只好迎上去，沒等二人開腔，先問道："你們兩個好久來的呢？去軍管會登記了沒有？放心吧，我已經(jīng)去登記了，把自己的情況交待清楚，就沒事兒了。"

兩個人得意洋洋地說："你還不知道嗎？二十軍起義了，像我們這樣的老骨頭，沒法子留在解放軍的部隊里，人家給我們開了起義證明，還給我們發(fā)了遣散費(fèi)，想回家的，還給開返鄉(xiāng)證明，安置得巴適哦。我們現(xiàn)在打算拿著這些遣散費(fèi)去做生意。李主任，你好久來的呢？"

"來了好幾天了，也找了個小營生做著。"李涵章和那兩名老兵聊了幾句，趕緊和他們分手，轉(zhuǎn)進(jìn)小巷子，東拐西拐，到了一家郵局的墻角處，借故提鞋子，回頭打望了一眼，確信他們沒有跟來，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這個時候，他才覺得有些餓了，便一路走一路留意找飯館，打算尋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先吃頓飯。

走過幾條小巷子，李涵章隔著街道看見對面有家名為"回味香"的小飯館，里面已經(jīng)坐了好些人。他心里想，人多的地方不顯眼，比較安全。于是便左右看看，過了馬路。

進(jìn)了飯店，一眼看到飯店里面是廚房，外面擺了四張桌子，店面不大，可干凈整潔。店里只有一個師傅一個小二，可客人卻有七八個。他選了靠墻的位置坐下，心里想著吃什么好。

"海師傅，真沒想到啊，這輩子還有福氣吃您老人家親手做的菜。"隔壁桌上的人正跟師傅說話。

既高又瘦的那位姓海的廚師已經(jīng)做完了客人要的菜，正坐在靠近廚房的一張桌子旁休息，聽倒這話，笑著說："人家起義了，不要那么些廚子傭人了。我后半輩子就指望這家小店養(yǎng)老了，以后啊，你要多來捧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