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對那些事窮追不舍?”
“哪些事情?”蕭原愣了一下。
“比如小雨的事情,還有于薇的父親、李樹望的事情,我不明白你為什么……”
蕭原打斷了。他歪著腦袋看我,眉間出現(xiàn)了一個“川”字,然后,他問道:“你認為它們沒有新聞價值?”
“不,”我搖搖頭,“我不懂什么新聞價值。我只是覺得,在這個地方,多數(shù)人都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p>
“你也認為我是在浪費時間?”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蕭原直視著我。我看到他的目光里有些懾人的東西。
我躲閃開了這種目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p>
蕭原繼續(xù)直視著我:“我不在乎做事情吃力,我也不必討好誰?!?/p>
我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我覺得,有些事情……我們還是保持沉默的好,以免自己受到傷害?!?/p>
蕭原的目光變得溫和了,他想了想,對我說:“打個比方,有人打你,我躲在一邊什么都不說。那么,那個人來打我的時候,你也會像我一樣,躲在一邊什么都不說。如果我們都學(xué)會了在別人受到傷害時什么都不說,那個人就不會停止傷害,總會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他的目標。我們都以為沉默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法,其實,在我們沉默的時候,我們更容易受到傷害?!?/p>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后問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別擔(dān)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蕭原淡淡地說,又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笑容。
然后,蕭原帶著這個笑容離開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再沒有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蕭原剛離開的時候,我曾經(jīng)聽到杜曉東和另外幾個記者在一起談?wù)撈鹆怂?,但慢慢地他們也不再談?wù)摿?。蕭原就像一顆落入湖面的水滴一樣,消失了。
林斌代行部門主任職權(quán)之后,并沒有像我們想象的那樣進行一場部門改革。在林斌上任之后的第一次社會新聞部例會上,他對大家說:“對于崔主任以前的做法,我會繼續(xù)做下去,不會有任何調(diào)整。請大家像支持崔主任一樣支持我的工作。”
我理解林斌的舉動。在社會新聞部里,誰都知道他曾是崔哲的“兄弟”,經(jīng)常要看崔哲的臉色行事。崔哲出事之后,盡管林斌與崔哲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一次根本性的轉(zhuǎn)變。但是,對于這種轉(zhuǎn)變,他顯得并不適應(yīng)。在崔哲面前,他仍然表現(xiàn)得謹小慎微,臉上一直保持著一種皺巴巴的表情,并且習(xí)慣于用這樣的口吻與崔哲對話:“崔主任,你看這個事……”
崔哲也好像并不適應(yīng)“下課”后的生活,他還不習(xí)慣于跟其他編輯記者平等地對話。盡管讓他“下課”的那件事使他顏面盡失,但他認為那是他的“私生活”,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在“群工組”里繼續(xù)用霸道的口吻指揮韓振東等人報道那些“收買人心”的新聞,有時候還會以命令的口氣讓其中某個記者去給他沏茶。還有一次,我看到他把自己寫的報道交給編輯時,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告訴對方:“原文照發(fā),不許刪改?!?/p>
在此期間,社會新聞部里發(fā)生的唯一變化是:在周自恒親自出面勸說下,肖彤離開了報社,繼續(xù)過她的無業(yè)生活。
又過了一段時間,肖彤和崔哲離婚了。據(jù)說,離婚是肖彤提出來的,她要求把房子和存款全部留給自己,但崔哲不同意。一番爭吵和討價還價之后,離婚條件改成了房子歸肖彤所有而存款對半分。
辦完離婚手續(xù)后的當天,崔哲就從那套房子里搬出來,住進了報社附近的一家招待所里。我聽說,當天晚上,他和韓振東等人開車去一家KTV嚎叫了一整個晚上。我猜不透崔哲這樣做究竟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高興。
我的生活一成不變——整天守在值班室里,一旦聽到電話鈴響就拿起話筒說:“你好,歡迎致電《北方時報》?!蹦切┖檬抡呃^續(xù)打來電話,告訴我們這個城市里發(fā)生的各種事情:交通事故、火災(zāi)、自殺、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