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照去年的老規(guī)矩，我用中國話講故事，金明珠譯成朝鮮話給樸玉姬聽。我講一段，他口譯一段，明珠口譯得并不慢，然而玉姬還是不斷地催他：“快，快?！?/p>

他們兩個起先坐在我對面，以后越來越移近我，后來就一個靠在我左邊，一個靠在我右邊。等到我閉上嘴，他們還急切地問：“以后呢？”

“以后沒有了。”我短短地回答?？匆娝麄兇舸舻夭蛔髀?，我又加一句：“總之，兩個人都活得很好?！?/p>

“他們應(yīng)當活得很好?！苯鹈髦楦吲d地說，接著他走到樸玉姬跟前蹲下來，對她說：“玉姬，我一定到平壤去看你?！?/p>

“可是不要等到十年啊。”玉姬說著就笑了。

“十年？我才沒有那種耐心！一年吧?！泵髦橹钡卣f。

“地址有了，就用不著到橋頭空等了?！庇窦Φ?，好像在講一件有趣的事情似的。

“不過你的地址要是改變了，一定得先通知我，”明珠說。

“那么你也一樣，”玉姬說。

“我們通信不要中斷啊，”明珠說。

“我會寫信的，你也得多寫啊，”玉姬說。

“我們就這樣約定吧，”明珠說。

玉姬笑著拍手說：“好，好。志愿軍叔叔給我們做證人。”

我在旁邊看他們兩人帶笑講話，很高興，到這時就笑著插嘴說：“我做證人，我做證人。”

接著我跟他們講了幾句笑話，玉姬笑得彎腰，明珠哈哈大笑。明珠笑夠了時忽然一本正經(jīng)地對玉姬說：“明天你們?nèi)ラ_城搭火車，我送你到開城?！?/p>

“你不要送我們，你明天要到學堂去，”玉姬望著他說。

“我明天不用去學堂了，我今天請好了假?！泵髦榈靡獾卮鸬溃旨由弦痪洌骸拔疫€可以替你拿行李。”

“我自己會拿，我自己會拿?！庇窦u著頭接連說了兩句。

“我替你拿?！泵髦橛终f一次。

“我不要你拿，我不要你拿。”玉姬仍然接連說了兩句，她顯然是不愿意別人可憐她。

“好，你自己拿。”明珠賭氣似地說。他站起來，就往外走。

“明珠！”我著急地喚了一聲，我覺得他不應(yīng)當這么容易動氣。

明珠馬上回轉(zhuǎn)來，把紅著臉撅著嘴的玉姬望了一下，忽然用很親切的聲音說：“玉姬，你的腳還沒有治好，你要當心啊?！本驮谒纳磉呑聛怼！拔姨婺隳媚眯欣钣惺裁搓P(guān)系呢？”

“你要拿就拿，不過你不要跟我生氣啊?！庇窦Э蘼暤卣f。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明珠帶笑地說?！拔以偕鷼?，你就不理我，志愿軍叔叔也不理我，大家都不理我?！?/p>

我就插嘴說：“你們先前還要我做證人，現(xiàn)在就在說生氣不生氣的話，我這個證人也不要做了?！?/p>

他們兩個都有點懊悔，聽見我這么一說，馬上挨到我身邊來，向我解釋，吱吱喳喳地講了一陣，我聽得心里只想笑。我摸摸這個孩子的頭，又摸摸那個孩子的頭，我真喜歡他們。

“玉姬，玉姬，快出來！”李順姬站在院子里叫道。

“什么事？”玉姬從開著的一扇窗里伸出頭去問道。

“快出來玩，我們等著你?！崩铐樇ё叩酱扒罢f，她帶笑地招呼了我。

“快去，明珠也去。就只有這幾個鐘點了，玉姬，還不跟你那些朋友好好地玩一陣？”我催他們出去玩。

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地過了一陣，笑著說一句：“志愿軍叔叔再見！”就走出屋子，下了走廊，穿上鞋子，跑到外面去了。

不到一會兒工夫，我聽見外面孩子們的歌聲，在我的耳朵里樸玉姬和金明珠的聲音好像特別響亮，特別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