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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jié):是什么決定了形式(7)

像野狗一樣生存 作者:方力鈞


作品如何能冒昧觀眾熟視無睹的現(xiàn)實

最打動我的,是在大家的熟視無睹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新意。在大家見得最多、說得最多、最麻木的題材中有新發(fā)現(xiàn),如同在白開水中發(fā)現(xiàn)糖類。比如在我的一個作品中,我用橫向一厘米代表一天,你看展覽時,邁得大一點大概是一步六十厘米,邁得小一點一步四五十厘米,每移一步,相當于你生命中的一兩個月,渾然不覺中,你走完了一生。我喜歡與這種"味道"較真,好像甘蔗已經(jīng)被人嚼過十遍了,大家認為再也嚼不出甜味了,突然之間,利用它做出一個讓人揪心又有飽滿味道的作品,這個特別讓人舒服。這種方式,也特別東方。

我的作品里面的表情都是有來源的。這個表情,包括眼神,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是不經(jīng)意的,但當時畫這幅畫的時候,費了很長時間,花了很大功夫。比方嘴,嘴開得稍微大一點或者小一點,當時自己就不認可,怎么樣都不行。翻來覆去地找,到最后成了這樣一種表情。這個東西我覺得不是我自己能夠解釋的,不知道從哪兒潛移默化來的。我爺爺?shù)谋砬閷ξ矣绊懽畲蟆1确轿野窒掳嗔?,回家興沖沖地跟我爺爺說:"爸爸,林彪死了!"我爺爺正好在家里邊,因為被批判的時間太長了,他特別謹慎,看了我爸一眼,又瞟了我一眼,我爸立刻就明白了。我爸就不吭聲了,家里就沉默了,就不再說這個事了。那個時候我的印象特別深。

其實他沒有什么過分的行動,就是看了我爸一眼,我爸就知道。但造成的氣氛,那種默契的感覺,不知道這個東西算什么,算是一種機會、分寸、文化,還是算什么。這種味道,這種妙處,對于我來講-因為每個人的記憶不一樣,那個東西可能正好符合我的天性,正好對我影響就特別大。在作品里面需要找的分寸,也是盡可能往這個方向靠。在畫這個作品之前,我讀的最多的書是明代的那些話本,特滑稽,還有那些笑史、野史。因為那時年輕,喝完酒后沒事干就畫水墨,水墨里面題的詞都來自馮夢龍的話本。明話本里有很多插科打諢、嬉笑怒罵,把人世間的東西好像看破了,以一個完全不經(jīng)意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個世界。你看到爺爺?shù)哪莻€眼神,正是這個傳統(tǒng)的民間寫照,這其實是中國人的一種心理結(jié)構(gòu)。

劉伶的故事是我印象最深的,我也經(jīng)常會引用。比方說《笑史》記載劉伶的話:我以天地為房,以房為內(nèi)衣,你跑到我的內(nèi)褲里來了,它就這樣一種感覺。后來,我經(jīng)常跟朋友說,你沒必要辦正經(jīng)事的時候非得板著臉,你可以開著玩笑把事辦了。我一直認為這樣一種態(tài)度是中國很傳統(tǒng)的為人處世態(tài)度。它可能體現(xiàn)到畫里面嗎?有多大成分,以怎樣一種方式轉(zhuǎn)化,我覺得要從這個角度考慮,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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