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時,安娜貝拉非常謹慎,非常聰明。她沒有露出計劃要離開的跡象,但是她離開了。
喬在想,爸爸怎么不知道呢?如果他的妻子不安分、不滿意、不開心,他當然應(yīng)該知道。她知道他們在小島的問題上有過爭執(zhí)。但是單憑這個理由她就要離開小島嗎?這個理由就可以讓安娜貝拉感到不快樂,以至于會背叛自己的家園,離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嗎?他是沒有感覺到,還是他對周圍人的感覺從來都不在意呢?
現(xiàn)在很難再回憶起那個時候到底出現(xiàn)過什么異樣。但是這所房子里的確也曾經(jīng)有歡聲笑語。那些歡笑仍然回蕩在她的腦海里。父母在廚房擁抱,媽媽的歡笑,還有和父親一起走在沙灘上時父親緊握著她的手。這些都迅速地在她腦海中閃過。
這些模糊的畫面會隨著時間而慢慢褪色,就好像是處理不恰當?shù)恼掌?。但是,這些曾經(jīng)存在過,真真切切地存在過。如果她努力把關(guān)于母親的回憶清除出去,她很快就可以再把它們重新拾起來。她可能開始理解了。
她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讓她很快抬起頭。太陽在他身后投下了影子。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腿很長,所以他每跨一大步都非常輕松。
又一幅塵封已久的畫面突然跳進她的記憶。她看到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頭發(fā)隨風(fēng)飄揚,沿著小路奔跑,咯咯地笑著,叫著,蹦蹦跳跳。他的胳膊伸出來接住她,把她高高地拋起,然后緊緊地抱著她。
喬眨著眼睛,想讓那個畫面消失,她抑住差點流下來的眼淚。他沒有笑,她知道,無論她如何否認,他都會在她身上看到安娜貝拉的影子。
她抬起下巴,與他的目光交織,"你好。爸爸。"
"喬?艾倫。"他在距離她一英尺的地方停下來,上下打量著她。他看到凱特說的沒錯。這個女孩看起來虛弱、蒼白、緊張。由于他不知道該怎么撫摸她,也不相信她會喜歡撫摸的方式,于是他把手伸進口袋里,"凱特告訴我你在這兒。"
"我是早晨坐輪渡過來的。"她說,雖然明白這個話是多余的。
他們就那樣尷尬地站著,這種氣氛比陌生人見面更感覺難堪。山姆移動著他的腳步,"你遇到麻煩了?"
"我只是在放假。"
"你看起來很憔悴。"
"工作太過辛苦了。"
他眉頭緊鎖,特意看了一下掛在她脖子上的相機,"我看你不像是來度假的。"
她用手托了一下相機,這是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習(xí)慣是改不了的。"
"確實是。"他吹了口氣,"今天水面的光線非常不錯。海水在漲潮。我想拍成照片一定很美。"
"我會去看的。謝謝。"
"下次要戴個帽子。你可能會曬傷的。"
"是的,你說的很對。我會記住的。"
他想不出再說些什么,所以他點了點頭,準備走他的路。當他從她身邊走過時,他說:"要注意太陽。"
"我會的。"她轉(zhuǎn)過身,茫無目的地走著,因為現(xiàn)在她從他身上聞到了小島的氣味,豐富而暗沉的氣味,讓她心碎的氣味。
數(shù)英里之外,在暗房熾熱的紅光下,他滑動著片子,感光乳劑面朝上,把片子放在顯像液的顯影盤中。從很多年前,他就喜歡上了再現(xiàn)這些時刻,看到它在片子上成像,一個影像接著一個影像,一個線條接著一個線條。
他已經(jīng)差不多完成這個階段的工作了,但他意猶未盡,在進行下一步工作之前,他要好好享受一下這份愉悅。
他已經(jīng)把她趕回到了圣所。他咯咯笑著,有點洋洋得意。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事情。就是在那里他想要擁有她。否則的話他早就占有她,至少以前有六次機會他可以占有她。
但是這需要完美。他明白完美的價值,并且享受著自己認真創(chuàng)造完美的過程。
不是安娜貝拉,而是安娜貝拉的女兒。完美的循環(huán)完美落幕。她會是他的戰(zhàn)利品,他的杰作。
奪走她,占有她,殺死她。
這個過程的每一步驟都會被拍成膠片。噢,喬將會多么喜歡。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解釋全部的真相給她聽。她就是那個會理解他的抱負和藝術(shù)的人。
她的作品吸引了他,他對這些作品的理解讓他覺得和她已經(jīng)很親密。他們還會更親密。
他帶著微笑要把相片從顯影盤轉(zhuǎn)到定影液中,在放進定影液之前,他嗖嗖地揮動了一下照片。他仔細地檢查著定影液的溫度,耐心地等到定時器開始鳴響。這樣他就能夠打開白光檢查照片的情況。
美,就是美。多么動人的作品。生動的光線--頭發(fā)上暈著完美的光環(huán),迷人的陰影勾勒出身體的曲線,突顯出皮膚的光澤。他的主角,他想,就是一個字,完美。
照片完全顯影后,他把照片從盤中取出用自來水沖洗。現(xiàn)在,他可以想象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了。
他從來沒有如此地接近她,照片反映了她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而他就是通過這些照片與她有了關(guān)聯(lián)。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接下來的這些照片寄給她。但是,他知道他必須認真地挑選時機。
他旁邊的工作臺上,一本打開的舊日記躺在那里。上面原本書寫工整的字已經(jīng)因為時間而褪色,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決定性的時刻是我的工作的終極目標。捕捉轉(zhuǎn)瞬即逝的過去,捕捉它的每一個細節(jié),主角的全部力量達到頂峰。有什么比死亡更能成為決定性的時刻呢?比起計劃、籌備和促成死亡,攝影師對這一刻的掌控、對把它捕捉到膠片里的掌控會不會更多呢?光這一個動作就可以讓藝術(shù)家和主角同時參與,讓他成為藝術(shù)的一部分,畫面也被創(chuàng)造出來。
由于我只會殺死一個女人,只會操縱一次這個決定性的時刻,所以我已經(jīng)精心挑選了她。
她的名字叫安娜貝拉。
他緩緩地呼了一口氣,把照片掛起來晾干,然后打開白光,以便更好地觀察它。
"安娜貝拉?!彼p聲說,“你是那么美麗。你的女兒就是你的化身。"
他把安娜貝拉放在那兒,注視著,注視著,然后出門,他要在欲望島徹底完成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