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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愛的反面不是恨,是遺忘(1)

流光飛舞 作者:曬太陽的貓


霍瑤戴上眼淚的一年以后,李益攜夫人回到上海。

出國數(shù)年,其實中間亦因開會回來過兩次,這次方是第一次探親。為了省錢,先自巴爾的摩轉(zhuǎn)洛杉磯,再從洛杉磯飛東京,最后方降落上海。

因為累,一路上盧靈睡得很沉,而李益卻心潮起伏,不能自已。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從窗口看下去,是大片大片的黑。這黑沉沉的海上,沒有燈塔,看不出方向。李益靠回椅子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他想要想點什么,可是頭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清楚。

身邊的盧靈咕噥了一句什么,把腦袋往李益肩上拱了拱。李益?zhèn)阮^看見妻子身上的毯子掉了半邊,忙輕輕給她蓋上。臨行的晚上忙著收拾行李,盧靈累得夠嗆,現(xiàn)在眼睛底下還是兩個大大的黑圈,讓人看著不由心生憐惜。

盧靈是典型的上海女子,生得嬌小玲瓏,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像足了金大俠筆下的阿碧。

是怎么慢慢走到一起的?是盧靈在課堂上暈倒,自己把她送去醫(yī)院?還是巴爾的摩漫漫的長夜里一起在機房做功課寫論文?還是無意中聽見這個女孩子激動地對別人說“不,李益才不是同性戀”?還是因為那個晚上,自己發(fā)揮騎士精神,打發(fā)走了跟蹤盧靈的無聊男子?

已經(jīng)記不清了。

總之這個個子小小的女孩子陪伴著自己走過了出國以來孤獨掙扎的日子,用一杯茶、一碗粥、一個笑容,真真實實地陪伴著自己。

這是愛情么?文學男青年李益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可得不到答案。沒有那樣讓靈魂灼熱的燃燒,沒有那樣讓一切失色的焦躁,沒有那樣一眼看到就九天皆驚的歡喜,沒有,沒有。盧靈是他的現(xiàn)實安穩(wěn)的妻,不是他的繆斯,不是他的女神。

她可以找到最便宜的機票、最便宜的保險;她知道感冒的護理,燙傷的急救;她知道夏天熬酸梅汁,冬天燉骨頭湯;她是主婦,是大廚,是理發(fā)師,是形象設計師,她有一切的世俗智慧。她知道應該在哪天幾點到哪個店里買打折的哪樣東西,她也知道黑色的皮鞋應該配黑色的襪子,她穿黑色小禮服的時候會在身上披一條大大的紅色披肩,端莊美麗得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氣。

可是她還是不是他的繆斯,不是他的女神。

李益覺得自己在溫柔地對待她,溫柔地關心她,甚至也許溫柔地愛她。

可是她還是不是他的繆斯,不是他的女神。

可是繆斯和女神能給病中的自己送來一鍋熱熱的皮蛋瘦肉粥么?可是繆斯和女神能把臟衣服洗凈、熨好么?可是繆斯和女神能在冬夜里和自己一起依偎著取暖么?

李益在萬里長堤失守的前夜,寫了此生最后一首獻給他的繆斯的詩:

吾愛,我亦只是凡人……

寫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在巴爾的摩繁華寂寞的夜里,這個男人失聲痛哭。

然后他把那首詩、那封分手信,都收在一個信封里,放在抽屜的最底下。他覺得他的心碎了,他覺得他的愛情枯萎了。然后他覺得這樣的事情怎么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難道愛情不是永恒的?難道人一定要向生活屈服?他不服氣,他要垂死掙扎,他要留住他的愛。

未來怎么辦?在那些長長的夜里,李益曾經(jīng)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一生注定要辜負一個人,這個人,是誰?每次想到這里他都不愿意再想下去。一邊是神壇上的他的愛情,一邊是塵世里的他的憐惜;一個隔著半個地球也在想著他,一個卻正在他的懷里,哭著,笑著,顫栗著。

這個人,是誰?

分手的信,在那個夜晚沒有發(fā)出去,似乎就再也沒有過發(fā)出去的必要。

一個禮拜,一個月,半年……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再收到霍瑤的信,李益不敢再看。這個女孩子的愛情無情地榨出自己皮袍下的小來。于是后來他設了一個過濾器,把霍瑤的信都直接放到一個文件夾里,他把那個文件夾命名為:愛情。

后來他想,那不是愛情,而是愛情的標本,愛情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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