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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獵艷未遂——教授堂皇講“忠誠”(4)

市長生涯 作者:褚兢


這種管理模式,既有成功的范例,更有失敗的典型。像傅說、姜子牙等等都是成功的例子,這往往讓一些人津津樂道,而有意無意忽視其負面效應。其實,失敗、破壞、猜疑、背叛和相互利用才是這種管理模式的最常見形態(tài)。這方面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從齊桓公寵信易牙、豎刁到乾隆寵愛和珅,這種變態(tài)的人際關系導致了多少亡國喪身的史實!

雷新宇引用國內(nèi)當代一位名叫馮侖的企業(yè)家的觀點來分析,把這稱作“小圈子的忠誠”。這種忠誠既可以表現(xiàn)為無限犧牲,不要回報,也可能表現(xiàn)為無限地要求回報甚至進而控制主人。具有(或者被要求具有)這種忠誠的人,由于與主子的特殊關系,只要其個人品德稍差一點,便會形成凌駕于制度之上的優(yōu)越感,也會形成擅權與濫權的習慣,這樣,便會引起組織內(nèi)部其余的人的嫉妒、不滿,進而引起組織分裂。

“小圈子的忠誠”使得圈子內(nèi)的人分享和占有社會資源遠比圈子外的人更多,也是引起社會不公平的重要根由。

雷新宇最后做結論說,國內(nèi)企業(yè)界的有識之士已經(jīng)意識到,一個企業(yè)的進步,必須和現(xiàn)代管理理念接軌,必須要清除用人的忠誠標準,必須依賴制度建設和制度管理,而整個社會也必須從根本上意識到這種傳統(tǒng)觀念的巨大危害,如此方能擺脫傳統(tǒng)束縛,從制度和體制上推進社會進步。

每個領導都消滅身邊最后一個對自己忠誠的人,讓所有的人都去忠誠于事業(yè)、忠誠于社會、忠誠于制度,這樣才有利于社會的整體發(fā)展。

雷新宇本來想把在棲鳳嶺上學來的段子作為佐料在講座上講的,“高人指點,朋友相助,小人監(jiān)督,情人鼓勵”,這看起來是任何社會都具有的特點,但歸根結底是“小圈子的忠誠”的另一種表現(xiàn)形式,可是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他想,這倒可以留著回去慢慢想一想,作為自己這本《人際關系與社會發(fā)展的互動研究》里的重要一章呢。

這個講座辦得非常成功,這從雷新宇宣布自己的講課結束后會場爆發(fā)的熱烈掌聲中可以感覺得到。宣傳部長余子言咂砸嘴說,社科院的研究員、博導就是不一樣,這才叫水平哪!這不像有些學校請來的教授,照本宣科的多,獨立研究的少,主要靠闡釋和發(fā)揮吃飯,尹市長,你的這位同學真是學養(yǎng)深厚,高人,高人哪!

尹凡當然也很高興,他一方面覺得雷新宇這家伙到底不錯,在沒來得及做多少準備的情況下就能講出這么一堂有深度、有趣味的課,引來滿堂喝彩,給自己爭了面子,另一方面又感慨:要是自己一直不放棄學術,也肯定能弄出一點名堂的。

不過,他還是謹慎地說,雷教授講的這些,跟你所掌握的宣傳紀律沒有沖突吧?

宣傳有紀律,探討無禁區(qū)嘛。這個講座不過是對我們這個口子的干部進行一些解放思想的啟發(fā),又不做公開報道的。他指了指身后仍在忙碌的電視臺工作人員:讓他們錄個像,是以后做資料用的,電視臺不做報導,你放心好了。

尹凡說,你是行家,高書記政治水平和政策水平又高,我們市里的宣傳工作成效是有目共睹的嘛。

尹凡盡管是市長,但對于市委這邊的各位常委,他還是很尊重的,從不會像史朝義那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說話,這使得市委這邊的常委們一般對他都抱有較好的印象

當晚,由市委宣傳部做東宴請雷研究員。在安排座席的時候,余子言仍舊按照上次的模式,請尹凡坐上,雷新宇和自己分坐其左右,因為這是河陽歷來的規(guī)則,尹凡地位最高嘛。尹凡說,這樣不妥,你是東道,怎么讓我坐上席?要不這樣,雷教授今天給大家講了一堂非常好的課,他是我們的客人,明天就要走了,還是讓他坐上席,我們倆一邊一個陪他。

他這一說,余子言無話,便把雷新宇扯到上席。雷新宇扭捏不肯,無奈余子言將他按到座位上,尹凡又力勸,說你不坐好,讓大家怎么入席?他這才不得不坐下。兩邊一邊一個市級領導,一個市長,一個市委宣傳部長,雷新宇從來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很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余子言舉杯,說是一來感謝雷教授給我們上課,長了知識,開闊了思路;二來給教授送行;三來希望他下次再來——干杯!宴席正式開始,氣氛很快上來,雷新宇的尷尬也就過去了。

眾人一邊吃一邊聊,尹凡問,這次來河陽,感受怎么樣?我們這地方還好嗎?

雷新宇說,沒來不知道,一來才曉得,原來我們省里還有這么美的一個地方。這里的城市建設不算一流,也還不差,你們這里最主要的是有那么好的山水風光,我在別的地方還很少看見呢。

余子言說,你要是把你今天講課的內(nèi)容真的寫成書,就到這里來寫,我給你找個地方,保管你既涼快又清凈,能讓你靈感如同泉涌。呵呵。

雷新宇說,好的好的,我要寫書,就到你們這里來,嗬,那棲鳳嶺的景色真的讓人迷醉。將來我要是能找這么一處地方,過過隱士癮,那才叫爽呢。

余子言說,看雷教授說的,你是大學者了,當個臨時隱士可以,長期當隱士,豈不是我們省里學術界一大損失嘛——酒喝到這份上,余子言又開始有些諧謔了。

雷新宇已經(jīng)有些醉意,說,什么損失?一點不存在,這是我的意愿,誰能干擾?這樣免得跟他們生那些閑氣。

雷新宇就是這樣,思想時刻在兩邊搖擺,他經(jīng)常會對官場袞袞諸公坐小車住樓房頻頻在電視里曝光的形象心存妒意,口出怨言,一旦受了點刺激清醒一點反躬自省,又把學術看得最為重要——他的學術路程一直就是這么走過來的。他的學術研究路數(shù),其實也跟傳統(tǒng)士大夫的精神世界與精神向往割不斷血脈聯(lián)系。

席間,有人恭維雷新宇關于“小圈子忠誠”的觀點很有特色,揭示了社會實情,雷新宇此時舌頭已僵,他把手一揮,指著尹凡和余子言以外的人說,你們不算。小、小圈子還可以分核心層與外圍層。核心層嘛,是、是辦公室主任和秘、秘書們,外圍層才、才是……

是夜,雷新宇再次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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