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安排，我們乘坐丹麥—美國船運公司的旗艦奧斯卡二號返回家鄉(xiāng)。

送別我們的人群中有大學(xué)和各種地理學(xué)會中的官員。

我們站在圍欄邊，與岸上成千上萬送別的人群揮手告別。

我能想到的只是我們的艱苦旅程曾在哥本哈根告一段落，現(xiàn)在又要重新開始了。

我知道，我們將向西南方行駛，橫穿北大西洋到達北美。

等意識到很快又看不見任何陸地時，我才又感到驚詫。

奧斯卡二號的橫跨之旅并不孤獨。

好像一個鎮(zhèn)子的居民都被派到了船上，要陪伴我們從舊世界到新世界。

發(fā)現(xiàn)北極是此次行程的唯一主題。

無論是在餐廳、舞廳，還是在甲板，都有人向我們鼓掌。

我有時會覺得，我們是在10年前發(fā)現(xiàn)的北極，現(xiàn)在我們受雇來娛樂眾人，是丹麥—美國船運公司雇來的名人。

聚會為我們而舉辦。

航程如同一個聚會一般。

蜜月夫婦，退休游客，準(zhǔn)備到紐約演講的教授都說相信我們。

我希望航程永不完結(jié)。

“我不知道怎么會總遇到這些。

”一天晚上，庫克醫(yī)生說道。

他舉起胳膊，四下看看，似乎他的船艙里又?jǐn)D滿了慶賀的人群。

“你做了你出發(fā)時要做的事。

”我說道，“這些是你應(yīng)得的。

”“丹麥?zhǔn)莻€偉大的民族。

”他說道，“他們把我們當(dāng)成自己人。

如果我們是丹麥人，我們的國家就決不會與我們?yōu)閿场?/p>

”“沒有人會與我們?yōu)閿场?/p>

”我說道。

他輕輕地?fù)u搖頭。

“太多了。

”他說道，“你不覺得嗎？為兩個人就有這么多的慶賀與崇拜，我受不了了。

兩個人的成就不該對別人有這么多意義。

”“我們打敗皮爾里先到了北極。

”我說道，“你曾寫信告訴我，你不愿讓不值得獲到這個榮譽的人獲勝，你做到了。

”“北極對我來說似乎隔了一層紗。

”他說道。

“那兒沒什么東西能讓我記得，我的腦海是一片空白。

我能記得的只有到達與返回時的痛苦。

我覺得慶祝已經(jīng)足夠了。

丹麥人為我慶祝得太多了。

我希望我能讓他們停下來就好，只想跟他們說‘夠了’，讓我獨自度過余生就好。

歷史會記住我們的成就。

我最希望的就是我們因為一起共同做過的事而被記住。

”“你累了。

”我說道，“這幾個星期你該好好休息。

”“我希望很快就有時間休息了。

”他說道，“我已經(jīng)不想再探險了。

從現(xiàn)在起，我只想做個父親，做個丈夫，做個醫(yī)生。

”如果不再探險，他會做誰的父親呢？我心里想著。

從今以后，我在他生活中會是什么角色呢？“對我來說，地球的另一極，其他大陸上沒有標(biāo)高的山峰，所有有待完成的壯舉與發(fā)現(xiàn)，都沒有意義了。

我已經(jīng)完成了終生的目標(biāo)，盡管現(xiàn)在看來猶如鬼火一般。

我想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梳理自己做過的事，我還欠那些因為我不在而不得不承受的人們。

受獎，出書的合同，一年，最多兩年在世界各地巡回演講，然后我們就永遠(yuǎn)回到布魯克林。

我無法想象，在離開北極這么長時間之后，我還得再花那么多時間呆在人群里。

”“德夫林，我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我們在巖洞里的那些日子。

我們在斯巴布角的巖洞里呆了100個晚上。

”“德夫林，我很難跟你解釋，我感覺到了什么，我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覺得有種陌生與疏離的感覺，我覺得什么地方都不屬于我，不管我去那兒，都覺得很陌生。

”“我也有同感。

”我說道。

“我們經(jīng)歷了北極荒蕪的日日夜夜。

那里空曠得猶如大海一般。

可那兒對于靈魂的震動，要比紐約所有的奇跡，所有的壯觀美景都大得多。

”“有一天，我獨自躺在巖洞里，等你和愛斯基摩人檢查陷阱回來，我覺得看到了你母親。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說道。

他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

“我突然一下，也是第一次覺得我們沒法活著回去了。

我覺得我們肯定是要死了。

我覺得我又一次背叛了她，也背叛了你。

要是沒有你的幫助，我怎么能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呢，德夫林？”“我會永遠(yuǎn)幫助你的。

”我說道。

“我們沒在的時候，這個世界好像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甚至哥本哈根也在這種變化的邊緣。

哥本哈根攪起的事到了紐約恐怕要沸騰起來。

我們離開紐約有多長時間了？”我覺得他可能是有點體力不支了。

“28個月。”我說道，“我們是在1907年夏天離開的。”“1907年夏天。

”他說道，“現(xiàn)在是1909年秋天了。這么長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