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長得不太像,除非有人有意在你我之間尋找相似之處,其實也很容易。
"聽到這我非常高興,同時感到納悶,為什么我在比較我倆的照片時沒能發(fā)現(xiàn)這樣的相似。
他不必拿自己的照片跟我的比較就能做到這一點。
我猜想,他經(jīng)常給自己拍照,因此他能如實地想象自己的長相,而我卻不能。
在鏡子里或照片上,我的長相總是讓我驚詫。
我看著他,努力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他從我臉上看到的什么。
我在想,母親會怎么看我,好像她不知道我父親是誰,不知道我的另外一半,那個不屬于她的一半是從誰那兒遺傳而來的,不知道我在長大后開始顯露的究竟是誰的相貌特征,她是能夠發(fā)現(xiàn)這些特征的,就像庫克醫(yī)生那樣,而不像我。
我想象她仔細打量我的臉、我的膚色、我的眼睛、我的嘴巴,努力想從兩個生命的交融體中辨出哪些特征是他的。
這個人就在這兒,這個陌生人,這個她認識了僅三個禮拜的人,正透過她兒子的臉注視著她。
在庫克醫(yī)生看來這么一目了然的事,我怎么就視而不見呢?"這房子真是不一般!"我說,心想大概是用遠征的回報建造的,我覺得他在信中夸大了自己對"資助者"的依賴。
不過,自我進門后一直掛在他臉上的那種笑容消失了。
"是的,很不一般。
太奢侈、太過分了。
我對瑪麗說過,這房子太大了,大得每個房間的氣候都不一樣。
人家說這房子是靠啤酒建的,是庫克太太買下的。
布希威克街上的許多房子都是靠啤酒建成的,而且依舊住著釀啤酒的人,所謂的啤酒大王,就是那些德裔釀酒商人。
你是知道的,我父母生在德國,但我父親是醫(yī)生,不是啤酒大王。
這房子還被鄰居們稱作'豪宅80窗',但事實上它有84個窗戶,是西奧博爾德·恩格爾哈特為一個名叫克勞斯·利普休斯的人設(shè)計和建造的,可因為是他出錢,因此在人們的記憶中這房子是他'建造'的。
我嚇過瑪麗,說看到過他的鬼魂,我稱之為'游鬼利普休斯'。
這房子很大,鬼魂出沒幾個世紀也不會有人看見。
我相信,在某些人的眼里,我是個受人供養(yǎng)的男人,不過,也許僅僅是因為我有時覺得自己在依賴別人,才懷疑別人會這樣看我。
瑪麗的錢大部分都用在了這幢房子上。
她的財力還遠遠不能完全資助我的遠征。
但用她的錢,我能把自己那匹白馬拉的單車換成四缸的富蘭克林牌轎車。
我開著它四處轉(zhuǎn)悠,轉(zhuǎn)動著方向盤繞過街角,感覺像個孩子,像是母親給自己買了件別的母親買不起的玩具。
用瑪麗的錢,我還買了臺X光機。
很少有醫(yī)生擁有這樣的機器,這東西至少對別人有用,但不是我。
也許這樣對自己不公平,但我覺得自己給福布斯一家?guī)チ藗Α?/p>
不過,這一家兩個健在的女兒和她們的母親告訴過我,她們?yōu)槲液同旣惛械礁吲d。
在遇見瑪麗之前,我原以為通過婚姻獲得幸福--以及婚姻本身--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
對她來說,這也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婚姻隨著她丈夫的去世而告終,她丈夫叫威利斯·亨特,是個有點名氣的順勢療法醫(yī)生,給她留下了一大筆錢。
""有個醫(yī)生同事在聽說我結(jié)婚之后,寫信說他為世界失去了我'這樣一個最狂熱、最能耐、最堅定不移的探險家'而悲嘆。
他補充道:'毫無疑問,你選擇了更幸福的命運。
'你會認為宣布我結(jié)婚,就等于是宣布了我事業(yè)的終結(jié)。
難道皮爾里擁有了妻子和孩子就放慢了他競爭的腳步,或喪失了他作為探險家的地位?我擔心那位朋友說這話的部分理由是因為瑪麗繼承的那筆財富。
人們覺得我變成了中產(chǎn)階級。
這真是大錯特錯。
當我向瑪麗求婚時,她堅持要我繼續(xù)探險,甚至隱諱地表達出類似喬·皮爾里太太的那種只要情形許可甘愿陪同我遠征的想法。
"他停止了說話,看著我笑,好像在為自己的滔滔不絕表示歉意。
他把前臂放在大腿上,雙手握住。
"你真的應(yīng)該去上學。
"他說,"你選了什么職業(yè)?""我還沒拿定主意。
你在《世紀》中曾寫道:'所有現(xiàn)存的探險難題將在下一個10年內(nèi)被攻破。
'如果我現(xiàn)在去上學,到我畢業(yè)的時候也許再沒有什么可攻克的了。
""有這個可能。
不過,我們這些探險家之所以這樣說,一方面是為了讓資助者掏腰包。
也有可能我說錯了,10年之后那些難題依然存在,沒有攻破,也許永遠沒法攻破。
到那時,你沒有能掙錢的職業(yè),在社會上也沒地位。
""大學和學院會照樣辦嘛!"我說。
他笑了,點點頭,然后朝我湊得更近,像是擔心要是說話聲音太大,等他妻子回來時話音仍留在空中似的。
"我給瑪麗講了你,說你是我以前一個朋友和同事的兒子,這人叫弗朗西斯·斯特德,現(xiàn)在去世了,在北格陵蘭遠征途中不幸遇難,這事她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