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懷宇震驚地松開我的手,仿佛做錯(cuò)事的孩子,滿臉通紅,目光微顫,手足無措地看看我、又看看她,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舒意,怎么不好好歇著?”
陸舒意輕咳一聲,嗓音嬌弱:“阿漫,我聽說你來了……”
我回神,臉頰火燒火燎,強(qiáng)撐著走過去扶住她:“姐姐怎么受涼了?”
陸舒意的唇邊抹開極淡的笑意,仿似方才她見到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我真是不中用,那日夜里……從你家回來,便感染風(fēng)寒,喝了藥也不見好……”
她說的是去葒雪樓的那個(gè)夜晚,我忐忑道:“這兒風(fēng)大,我扶你回房。”
西寧懷宇激動地快步上前,摟住她的身子,無意間碰到我的手指,迅疾地抽離,臉色愈加不自在,語聲輕顫:“還是我來吧!”
陸舒意頰生笑靨,蘊(yùn)著無窮無盡的溫柔,虛弱地任由他擁摟著、慢慢地走遠(yuǎn)了。我心底一澀,陸姐姐該是看見方才那一幕了,她會作何想法呢?定是恨我的吧。
“阿漫,來呀!”陸舒意回眸一笑,淡淡地喚我一聲,嗓音不復(fù)之前的柔潤,隱約有絲絲的嘶啞。
我舉步跟上……踏進(jìn)他們喜氣縈繞的寢房,我愣愣地站在門口,一時(shí)僵住,心底翻江倒?!@是我午夜夢回的溫馨寢房呵,我卻不是這里的主人!
陸舒意靠在大枕上,臉色越加慘白,卻始終笑如煙花般燦爛。西寧懷宇握著她的手,憐柔地看著她,眸中似有款款深情、縷縷歉意:“舒意……”
陸舒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語音輕柔而堅(jiān)決:“去做你該做的事兒,無需擔(dān)心我。我會在揚(yáng)州等你,一直等你,假如你沒有將西寧懷宇毫發(fā)無損地帶回來,我會怨怪你一輩子的?!?/p>
我閉了閉眼,胸口仿佛被捶了一拳……
西寧懷宇拂開她鬢邊的發(fā)絲,親昵而自然,哽咽道:“我答應(yīng)你,一定將西寧懷宇毫發(fā)無損地帶回來?!?/p>
他站起來,深深地看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寢房。
破陣子(4)
我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涼涼的,干澀得刺痛了我心中的柔軟,一股熱流沖上眉眼,我極力忍?。骸敖憬阋惨?fù)P州?”
陸舒意輕輕頷首:“此次回?fù)P州,路途遙遠(yuǎn),我的身子又不爭氣,怕是要麻煩你了?!?/p>
我揚(yáng)起笑靨,安慰道:“姐姐說哪里話呢?!?/p>
她的眼中蓄滿濃濃的歉意:“聽聞你娘病重,你必須趕回去……阿漫,連累你了。要不,你先啟程吧!”
我柔聲道:“姐姐是阿漫最親近的人,我怎會丟下置姐姐于不顧呢?假若狠心拋下姐姐,爹爹一定輕饒不了我的?!?/p>
她鬢邊的發(fā)絲濡濕了,緊緊貼著,猶顯得憐弱:“阿漫,你去準(zhǔn)備吧,難為你了,我有點(diǎn)累了,先歇一會兒。”
我笑著頷首,起身走到門口,回眸,但見陸舒意無色恍若透明的臉上仍是淡煙一般的笑靨,出塵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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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勝門、平則門負(fù)責(zé)守城的公公打開城門迎降,洛都的外城不攻而下,流寇控制了整個(gè)外城。
凄風(fēng)勁吹,肆意地掃虐于京師的上空,苦雨瀟瀟,仿佛是為大凌王朝悲哭,也或許是為了滌蕩京師的繁華、奢靡與腐朽,新舊更替之際,洛都理應(yīng)以一種嶄新、潔凈的容顏迎接勢不可擋的平凌王。
煙雨迷茫,猶顯得大凌王朝的末路、凄涼無比,讓人心念沉重,人情愈加惶惑。
西寧懷宇將陸舒意和我送到端木府,葉思涵回轉(zhuǎn)身子,走到我跟前,滿臉歉疚:“阿漫,表哥不祈求你的原諒,但是我相信你會平安回到揚(yáng)州的,你一向是聰慧、堅(jiān)強(qiáng)的?!?/p>
接著,唐容嘯天步履沉重地走到我跟前,將我拉到一個(gè)里側(cè),銳氣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騰起一種令我驚顫莫名的熱光:“我一定要與你說清楚,昨晚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我笑了笑,打斷他:“不要說了,我知道,都知道……”
他有些驚愕:“真的知道?”
我頷首不語,低垂了眸光。他是熱烈而靦腆的男子,不喜歡金枝玉葉的錦平公主,第一次見面便喜歡我,我不明白他的情意為何來得如此之快,卻感動于他的赤子之心。
唐容嘯天陡然拉近我的身子,輕輕地?fù)ё∥摇砩仙l(fā)出的溫?zé)嵫宋业哪橆a,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西寧懷宇屹立在檐下的身姿,獨(dú)立于風(fēng)雨之外,大有清瑟之風(fēng),冷肅的容顏郁結(jié)著悲愴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