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1)
安頓好凌楓,叮囑總管好好照看,拿了把傘,我只身穿越洛都,徒步走往西寧府。表哥留話給我,讓我去找他。
城陷的陰霾籠罩在洛都的上空,一片驚亂、蒼涼的景象,天際處厚云低垂,天色依舊慘灰灰的浮白。
街上行人稀少,偶爾一兩個人,也是匆匆而過。
我沿著街道邊緣快步行走,銀白色的閃電直晃晃地劈過,低悶的滾雷偶爾從天邊匆匆滾過,一絲絲的懼意鉆進心口,啃噬著兀自強撐著的意志。
冰冷的風(fēng)吹掃在身上,潮濕的雨水斜打在綾緞裳裙上,冷意蝕骨,仿佛千萬只冰寒的小蟲子流竄于四肢百骸,咬得我猛烈地發(fā)顫,只得揪緊心口、咬緊牙關(guān)。
洛都上空煙火彌漫,濃煙升騰,逐漸遮蔽了灰白色的天宇;嘹亮的號角聲、隱約的殺伐聲,遠遠傳來,遙遙回蕩,不在眼前,亦感覺殺氣騰騰,仿佛槍戟跑矛盾就在眼前,直戳胸口一般。
一個中年男子迎面沖跑過來,大聲喊道:“守城公公打開彰義門了!彰義門打開了,投降了!”
心底“咯噔”一顫,頓時冰涼無比。多多少少,我是心存羞愧的,為皇太后、貴妃娘娘羞愧,為圣上羞愧。
揮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加快步伐趕往西寧府。
當(dāng)我渾身濕透、滿臉雨水地站在西寧府偏廳門口,已經(jīng)冷得瑟瑟發(fā)抖、猶如一棵飽受風(fēng)雨摧殘的梨樹,形銷骨立,容顏殘落。
葉思涵極為震驚,立馬走上前拉住我,皺眉道:“阿漫,你怎么都濕了?”
猛然間,千般委屈涌上心口,一股酸流橫亙于咽喉,我的眸中已是淚光搖曳。
西寧懷宇憐惜地看著我,冷靜的面容倏然而起一種焦灼的光亮:“快,快去換一身衣裳,不要受涼了!”
他喚來一個奴婢,領(lǐng)我到客房幫我換上干爽的衣裳,整理好發(fā)式、重新描好容妝,我站在他們面前,溫婉地笑著。
一幫青年才俊圍坐于偏廳的圓桌,不約而同地回頭,或驚艷或玩味或淡然的目光齊齊向我射來。他們皆是貴族子弟,集于西寧府,究竟為何?
唐容嘯天朝我走過來,英氣勃勃的臉上點綴著灼人的笑容:“還好嗎?”
我頷首道:“我很好?!?/p>
他拉我來到偏廳的角落,尷尬道:“昨晚……都是我不好,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
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西寧懷宇遠遠地望著我們,溫和而刺厲的目光投射而來,夾帶著一種令我驚顫的焦灼。心底一慌,我冷淡道:“唐容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蹦X中回旋著凌璇幽深的眼睛,我扯出一抹疏離的笑,“我要回揚州了,唐容大哥珍重?!?/p>
唐容嘯天英豪的眉心一蹙,眼底滾過一環(huán)失望的光,他剛想開口,我清靜地笑了笑,輕輕扶了一把,徑直走向表哥,及地的裙擺低低回旋,輕帶起一股清爽的風(fēng)。我拉過表哥來到偏廳外的廊道上,“表哥,我接到爹爹的家書,娘親病重……我要盡快回揚州,你要跟我一起回去?!?/p>
葉思涵面有難色,猶豫道:“阿漫……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我詫異道:“為什么?我一個人如何回去?表哥……你舍得讓我一個人回去嗎?千里迢迢……況且,流寇作亂,洛都到揚州,道上流民甚多,我害怕……”
越說越是害怕,心口越是揪緊,聲音漸次低弱……
他抓住我的雙肩,眼中是滿滿的歉意,懇切道:“我知道,可是,我要事在身,不能護送你回揚州了。阿漫,原諒表哥這一次吧!”
隱忍的委屈全然翻涌,眼眶灼熱異常,我任性地哭叫道:“不,表哥答應(yīng)過爹爹要一路保護我的,如今這種世道,教我如何回揚州?萬一遭遇歹徒怎么辦?”
破陣子(2)
葉思涵溫柔地勸慰道:“不會的,并不是你一人,還有……西寧夫人,會跟你一起回揚州?!?/p>
當(dāng)他說到“西寧夫人”,他的眼睛里溶動著凄痛與落寞。呵,心愛之人嫁為人妻,距離很近,卻是咫尺天涯,能不痛楚嗎?或許,這便是最折磨人心的凌遲。我,不也是如此嗎?
我奇道:“陸姐姐為何要回揚州嗎?”
葉思涵輕輕一嘆:“下人都躲到鄉(xiāng)下去了,西寧大人無暇顧及,懷宇與我一樣,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辦,西寧夫人自己想回揚州。再者,洛都風(fēng)云變色,天闕……易主,誰也無法預(yù)料未來之事,揚州會比較安全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