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星期六.悶熱
前兩天我到了公司,坐好以后,王小賤上上下下看我半天,然后露出一臉不齒,想說什么,但被我灼灼的目光瞪回去了。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里,王小賤呈現(xiàn)出一個坐立難安的狀態(tài),終于,他忍不住了,轉(zhuǎn)過身來皺著一張臉沖我說:“黃小仙兒,對不起,我實在不能坐在一只大號的茄子旁邊工作?!?/p>
我一愣,然后問道:“你說什么呢?”
王小賤指一指我:“你自己低頭看看?!?/p>
我低頭一看,羞恥感真是迎面撲來,我上身穿著一件紫色的背心,背心上還印著巴巴爸爸。而下面穿著的皺皺巴巴的棉布長褲居然也是紫色的。球鞋更是點睛之筆,紫中微微泛黑。
睡醒后,我挑了離我手旁最近的一身衣服火速套上就走,沒想到,陰差陽錯,我居然穿了這么一身閃耀的裝備。
我不好意思地看著王小賤,王小賤也是無力回天:“你自己選吧,是把上半身脫了,還是把下半身脫了?”
要我選,我還是選脫了下半身,因為那平坦的上半身一露出來,我更無顏面對世人。
“你就不能好好整理整理衣柜,挑出幾件穿出來不讓人笑話的衣服嗎?”
因為明白自己的潛質(zhì),再怎么裝扮也和“錦上添花”有些距離,所以我的衣服都是用來御寒和遮丑的,我的人生就是個“基本款”的人生,所以衣服也都用不著什么設(shè)計。
而我那個衣柜,從分手后,就被我拉上了警戒線,輕易都繞著它走。遲遲鼓不起勇氣打開它,是因為件件衣服上,都有回憶。
今天睡醒以后,我看著自己那條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紅色運動褲,和已經(jīng)穿過一輪的七八件師奶款T恤衫,終于決定,打開衣柜的大門,就算會被吸進(jìn)回憶的黑洞里,我也得把能穿的存貨整理出來。
打開衣柜,我看見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塊塊小墓碑。
這件紅色的薄外套,樣子古怪不說,摸起來也是滑中微微有些扎手,觸感讓人毛骨悚然,但是,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大一寒假,我就是穿著這件衣服,在KTV里勇敢地唱了一首王菲的《光之翼》。這么不留退路的自爆短處,是因為一個帶著牙箍、牙箍里還殘留有香菜葉子的猥瑣小伙,百無聊賴中一直在伺機(jī)勾搭我,為了讓他認(rèn)識到人生無常、軟柿子般的姑娘也有力氣大聲嚷嚷,我便一把搶過麥克風(fēng)肆無忌憚地唱了起來,唱完以后,猥瑣小伙去了廁所,打牌的人們雙膝顫抖目瞪口呆,全場的一片寂靜中,只有他笑著看著我。
后來他對我說:“別人肯定以為你是來砸場子的,但在我眼里,你是穿著一件紅色戰(zhàn)衣、閃閃發(fā)光、五音不準(zhǔn)的搖滾巨星?!?/p>
我把這件衣服疊好,放在了腳旁的袋子里。
這件白色的大衣,冬天穿太冷,春天穿太熱,生命期只有冬末春初那么短暫地幾天。就是那樣的一個季節(jié),我和他第一次約會。我穿著這件衣服,和他一半尷尬一半忐忑地沿著國子監(jiān)那條街,從頭走到尾,我很激動,但不知道如何表達(dá),所以一路沉默地看著他;他滔滔不絕,從小學(xué)得過雛鷹獎?wù)轮v到中學(xué)和哥們兒玩鬧時不慎被爆過菊花。初春北京的夜晚,乍暖還寒,我凍得發(fā)抖,得緊緊閉著嘴才能不讓牙齒相互摩擦,他走到孔廟前,在一盞燈下點了根煙,我指著他身后笑起來,他轉(zhuǎn)過頭去看,朱紅大門上掛著一個牌子,牌子上寫著“禁止吸煙”。他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好看的虎牙,我隔著煙霧,挾著無法啟齒的感動看著他,他說:“我們走回學(xué)校吧!”我腿一軟,但卻聲音溫柔地說:“好呀?!?/p>
這條長裙,花色雜亂到讓人無法形容,但那時我仗著年紀(jì)小,常常穿著它,和他在校園里四處瞎溜達(dá),全程都趾高氣揚地手牽著手。他曾提出過申請:“寶貝,你換條素凈點兒裙子穿行嗎,每次看到你這條裙子我都覺得快中暑了。”我無情地駁回了他的要求,因為在他身旁時,不讓自己艷麗到甜膩,便不足以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