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你剃掉八字胡，六個月以來扮演著送奶工的角色，我毫不懷疑你其實樂在其中。星期二你以詹姆斯?卡普雷杰的身份‘返回’家中。我已查明假發(fā)制造商克拉克法瑟先生為你提供了一副用真正頭發(fā)制成的八字胡。在冬季昏暗的天色中，或是在煤氣燈下，這已足以瞞過你太太，因為她對你漠不關(guān)心，而且我們也知道你們分房而睡。

“你有意給自己的行跡染上重重疑點。星期二夜里你自編自演了和一名子虛烏有的‘同案犯’隔窗密談的戲碼，意在逼迫你太太采取非常手段。而她的步調(diào)完全在你預(yù)料之中。

“雷斯垂德探長也許算不上心思細(xì)密的人。星期三晚上他的來訪，令你獲悉你依計消失之際，將有眾多證人在場，而且你處境安全，可以行動。你將仆人們打發(fā)走，又給你太太下了藥之后，離開了住處。

“今天早上，你沒戴帽子，也沒穿大衣，厚顏無恥地———不許笑，先生！———駕駛著送奶車徑直來到自家門口，在黑沉沉的前門口上演一人二角的好戲。

“你從車上跳下來，以送奶工的身份走進(jìn)前門?？ㄆ绽捉芟壬拇笠?、帽子、胡須早已備妥放在門后。戴上帽子、披上大衣、迅速粘上胡須，一連串動作只花了八秒鐘，在那種場合，晨曦朦朧，遠(yuǎn)處的觀察者只能對你驚鴻一瞥，這就足夠了。

“然后你搖身變?yōu)楦毁F的鉆石經(jīng)紀(jì)人走出來，似乎想起遺漏了雨傘，又急忙折回屋里。你砰地關(guān)上門，在一瞬間將全套偽裝丟到門后，雨傘早就擱在那兒了。接著你再度以送奶工的面目現(xiàn)身，至此兩個男人擦身而過的假象便大功告成。

“雖然雷斯垂德探長真心相信他看到的是兩個人，但門口光線太暗，不足以確證?？墒俏覀円膊荒苓^分歸咎于雷斯垂德，當(dāng)他攔下送奶車，口口聲聲發(fā)誓見過你時，并非全然是在濫施權(quán)威。他確實見過你一次，只是他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了。

“我剛才說你沒有同伙，嚴(yán)格說來是這樣沒錯。但你肯定和名義上的合伙人莫提默?布朗先生分享了這個秘密，他今天早上出現(xiàn)就是為了將注意力引開，以免警察仔細(xì)盤查送奶工。很不走運，他的謹(jǐn)小慎微和憂心忡忡使他完全沒幫上忙。

“你將假胡須放在門廳，這犯了個大錯誤。但如果藏在身上，也許在被警察搜身時就露餡了。這所謂的奇跡之所以能夠奏效，有賴于你故意讓你太太習(xí)慣你對那把雨傘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而實際上，你如此重視那把雨傘，無非是因為少了它你的戲就演不下去了?！?/p>

歇洛克?福爾摩斯雖然用語簡明，口吻平靜，此時卻長身而起，恍若一名瘦骨嶙峋的復(fù)仇者。

“現(xiàn)在，詹姆斯?卡普雷杰先生！”他說，“你的婚姻并不幸福，因而想離開你太太，這我或許可以理解。但你為什么不公開、合法地與她分手，而要大費周章策劃這種消失儀式呢？”

我們的客人那白皙的臉龐頓時漲得通紅。

“我也不想這樣，”他脫口而出，“誰讓格洛莉婭嫁給我的時候是有夫之婦呢！”

“你說什么？”

卡普雷杰先生扮了個鬼臉，霎時間他的鮮明個性纖毫畢現(xiàn)，可見如果他投身喜劇行當(dāng)，定能大紅大紫。

“喔，這很容易證明！她巴不得回到真正的丈夫身邊———管他是誰；他的威名令人生畏———只怕格洛莉婭早就想甩了我，說不定還樂見我淪為階下囚呢。但我生財有術(shù)，而那位上層人士懶于此道。格洛莉婭的精明自是眾所周知。”

“老天，華生！”福爾摩斯低聲道，“這并不太令人意外。這便是最后的一環(huán)。我不是說過那位女士對卡普雷杰這個夫姓過于在意嗎？”

“我厭倦了她的冷若冰霜，厭倦了她的高高在上。現(xiàn)在我已年過不惑，只想平安度日，遨游書海。但是，先生，如果你堅持，我得承認(rèn)，這確是下三爛的手段?！?/p>

“好吧！”福爾摩斯說，“我并非執(zhí)行公務(wù)的警察，卡普雷杰先生……”

“我的姓氏甚至都不是卡普雷杰。是我那創(chuàng)辦公司的叔父強(qiáng)加給我的。我的真名是菲利莫，詹姆斯?菲利莫。唔，我已將所有財產(chǎn)歸入格洛莉婭名下，只除了那二十六顆價值連城、可以轉(zhuǎn)手的鉆石。我希望和這個該死的愚蠢姓氏一刀兩斷，以詹姆斯?菲利莫之名開始新生活。但我在一位偵探大師面前敗下陣來，所以任憑你處置了?！?/p>

“不，不，”福爾摩斯和藹地說，“你已鑄成大錯，可嘆我竟未及時看出端倪。一輛送奶車不走商販送貨的入口，卻直奔宅邸正門，豈非意味著我們的社交規(guī)矩徹底亂套？如果我能為你的新生助一臂之力……”

“如果你要幫助我？”我們的客人驚呼。

“那么，你絕不能使用真名，否則一定會有人洞察奧秘?；诒匾撵`活變通，直至你壽終正寢之日，華生都將宣稱你失蹤一案仍懸而未決。你隨便選擇其他什么名字都可以，但詹姆斯?菲利莫先生絕不能再出現(xiàn)于這個世界上！”

“詹姆斯?菲利莫先生一案正是這些未解之謎的其中一起。他回自己家里去拿雨傘，從此這世上再也無人見過他?！?/p>

———摘自《雷神橋之謎》（《福爾摩斯探案集》之《新探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