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們已習慣于在貝克街的房間里收到奇怪的電報,但其中有一封卻引發(fā)了即便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編年史中都堪稱稀罕的奇事。
那是十二月一個細雨綿綿、天色陰沉卻不太寒冷的下午,我在攝政公園散步時巧遇福爾摩斯,我們討論了我的某些私事,在此便不贅述了。我們四點鐘回到那溫暖舒適的客廳時,哈德森太太端上來一盤豐盛的下午茶點,同時送來一封電報。電報是寄給福爾摩斯的,內(nèi)容如下:
你能想象出崇拜雨傘的男人嗎?丈夫們真是荒誕不經(jīng)。懷疑有事關鉆石的騙局。會于下午茶時分登門拜訪。
———格洛莉婭?卡普雷杰太太
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歇洛克?福爾摩斯深陷的眼眶中閃過一絲興致盎然的光芒。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他以難得一見的好胃口風卷殘云地掃蕩著熱騰騰的黃油烤餅和果醬?!班]戳是海蓋特的,不算是上流社會地區(qū),發(fā)件時間是三點十七分。研究研究,華生?!?/p>
這時———說得準確些,是一八九三年十二月底———我本已不在貝克街居住了,但正好前來老寓所盤桓幾日。在我的筆記本中鮮有這一年的案件記錄,其中只有朗德爾太太———那位戴面紗的房客———的事件適合公之于眾;然而朗德爾太太一案未免過于簡單,未能賦予我的朋友一展長才的充裕空間。
因此,福爾摩斯短期內(nèi)陷入了郁結(jié)而絕望的狀態(tài)。每當我瞥見桌燈下他那憔悴的面龐時,都忍不住斥責自己。他的超凡智慧飽受對玄奧難題之熱望的折磨,相形之下,我個人的些微瑣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倫敦有兩個女人同時擁有‘格洛莉婭?卡普雷杰’這個稀奇獨特的名字,雖然不無可能,”福爾摩斯抓回電報又讀了一遍,“但我很懷疑?!?/p>
“那么你認識這位女士了?”
“不,不,我從沒見過她。不過,我推測她一定是位美容師———無論如何,你對這封電報有什么看法?”
“唔,其中包含了你所鐘情的古怪特質(zhì)?!隳芟胂蟪龀绨萦陚愕哪腥藛??’可是讓我推理未免有些勉為其難了?!?/p>
“的確,華生。無論一個女人在大事上多么揮霍無度,對待小事時卻都是錙銖必較的。卡普雷杰太太使用冠詞時簡直惜墨如金,導致我拿捏不準她的意圖。”
“我也有同感?!?/p>
“她的意思是有某個特定的男人崇拜某一把特定的雨傘呢,還是指抽象意義上的男人?也許是泛指英國男人把雨傘奉之為部落圖騰和抵御惡劣天氣的堅盾?至少,我們可以從中推論出什么呢?”
“推論?就憑這封電報?”
“當然?!?/p>
我開心地大笑起來,在這之前,風濕病的痛楚正令我深感身體不比當年。
“福爾摩斯,我們不可能作什么推論,充其量是猜測而已?!?/p>
“哈,到底要我告訴你多少次‘我從來不猜測’才行?猜測是一種惡劣的習慣,對邏輯思考能力有百弊而無一利?!?/p>
“就算我接受你那種說教口吻好了,我還是得說一封電報提供的推理機會比任何東西都要少,因為它過于簡短,又沒有什么個人色彩?!?/p>
“恐怕你說錯了?!?/p>
“真可惡,福爾摩斯……”
“好好想想吧。當一個男人提筆寫來一封十二頁的長信時,他可以將自己的本性隱于字里行間。而當他不得不言簡意賅的時候,我就能立刻把他看個一清二楚了。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公開演講者?!?/p>
“但這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