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寫關于我非常喜愛的一位老工人――阿歷西斯?左巴的傳奇。
我一生從旅游和夢幻中得到極大裨益;少數(shù)幾個人――仍活著的還有死去的――對我的斗爭有所幫助。不過,如要問我誰在我心靈中留下的烙印最深,我大概可以舉出三四個人來:荷馬、柏格森、尼采和左巴。
荷馬是一只高超、明亮的眼睛,像太陽似的,光輝四射,普照萬物。柏格森把我.從青春時期為之困擾而感到迷惘的一些哲學問題中解脫出來。尼采使我增添了新的苦悶。而左巴卻教給我熱愛生活和不怕死。
如果叫我在世界上選擇一位導師的話,我肯定選擇左巴。他擁有的一切正是一個知識分子所求之不得的:原始的眼睛像飛箭般撲向獵物;創(chuàng)造性的純真――使他每個早晨遇見什么東西都像初次看到,使日常生活中的永恒事物――風、海、火、女人、面包,樣樣變得潔凈無瑕。一雙穩(wěn)操勝券的手、一顆清新活潑的心、嘲弄自己的勇氣(仿佛他有一種內(nèi)在的超越自身的力量)。還有他那出自一個比肺腑更深的泉源的格格狂笑聲。這狂笑聲在關鍵時刻從左巴老邁的胸膛及時涌出,而沖破人們在惶恐中為了保全自身
譯者接到卡贊扎基夫人寄來的這篇序言沒有注明日期?!断ED奇人左巴》一書,作者于1941年進行創(chuàng)作,估計序言當寫在書成前后。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一切道德、宗教和愛國主義的樊籬。
當我想到多少年來為了滿足心靈上的饑渴,從書本和導師們那里獲得的食糧,把它拿來與左巴在幾個月中使我享受到的豐厚盛餐相比,我?guī)缀醢崔嗖蛔?nèi),心的憤怒和悲哀。我們的巧遇使我感到白白浪費了一生。我很晚才遇到這位“老人”,我身上內(nèi)在的東西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得到挽救的了。巨大的轉(zhuǎn)變、意向的根本轉(zhuǎn)移、火的凈化、洗心革面,已經(jīng)沒有可能,為時過晚。因此,對我來說,左巴不能成為一個卓越的指導性的生活模式,而只得降格為一個文學題材,讓我用來填滿幾頁紙張。
把生活轉(zhuǎn)變?yōu)樗囆g(shù)這種令人沮喪的特權(quán),對肉食動物來說是可悲的。熱烈的情感找到一條出路而離開了胸膛,心靈便得到慰藉,不再苦悶,不再感到需要進行肉搏而直接投身到生活和行動中去。情感化為煙圈在.空氣中消失而自鳴得意。心靈不僅歡喜而且感到自豪。它把瞬息即逝的時刻――有血有肉的時刻一變成表面上看來似乎是永恒的東西,視為一項崇高的業(yè)績。于是左巴這樣一個骨肉豐滿的人,在我手中變成紙墨。事實上,這正與我的意愿相違。左巴的故事從我肺腑深處開始,逐漸在我心中形成。
起初是一種音樂旋律,令人激動的歡樂和悲傷,仿佛一個異體進入我的血液,我的肌體奮起迎戰(zhàn),去征服它、吞并它。然后,詞句跑采聚集在這個核心周圍,猶如在哺育一個胚胎。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遺忘的歡樂和悲哀重現(xiàn),生活進入一種較輕松的氣氛,于是左巴就成了一部傳奇。
我當時還不知道應賦予這個左巴的故事以一種什么樣的形式:一部傳奇式的小說,一首歌曲,一個復雜的東方,寓言故事,還是一篇敘述我們在克里特島一段海岸上生活和采掘褐煤的枯燥記錄 我們兩人都很清楚,我們采礦的實際目的是掩蓋人們的耳目。我們急著,等待太陽下山和工人接班,就可以躺在岸邊,吃美味的農(nóng)家菜肴,喝強烈的克里特酒并聊起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