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笨!”這是她從牙縫中蹦出的三個字。
看著她天真的一臉稚氣的表情,鄒含之忍不住也笑了,他點了一下頭,說:“我是太笨了,不會贊美人,你的琴是拉得太好了,你是為你自己在拉?!碧K雪眼圈一紅,說:“我這輩子只單獨為一個人拉過琴,可他是個聾子,聽不見。”鄒含之知道她誤會了,連忙紅著臉補充道:“我是說,你是在為你自己的心靈在拉,真正的藝術都只為內心。”蘇雪一聽就更加生氣了,蘇雪覺得鄒含之這人太不知好歹了,她是在為他拉啊,他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她提著琴掉頭就走。她以為鄒含之會追上來的,鄒含之卻還傻里傻氣地站在那里,那是猶豫,但在短暫的猶豫之后,他竟然朝另一個方向踱走了。她還記得那天沒有一絲風,空氣悶得要命。
鄒含之的智商很高,但情商確實很低,要不他怎么到三十歲了還孤身一人呢。如果沒有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響起的一聲驚雷,也就好了,他們也就永遠不會走到一起了,蘇雪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此恨綿綿無絕期了。那晚蘇雪睡得正香,突然被一個炸雷驚醒,一個火球撲向她的窗戶。她不知是怎么跑出自己房間的,她也沒看清是誰的門,撲上去就拼命捶打。鄒含之把門打開時只穿了一條三角短褲,但蘇雪卻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她嚇壞了?!拔遗?,我怕……”蘇雪鉆進了他的懷里,鉆進了他的被子里,還在呢喃一般地喊著,聲音很小,幾乎難以聽清。別看鄒含之平日里那么冷漠,冷漠的男人一旦激發(fā)起來了是非常熾熱非常瘋狂的。就是在那天晚上吧,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她痛苦得不得了,幸福得不得了,仿佛昏過去二十一年突然醒過來了,伏在他滾燙的身體上,她嗚嗚咽咽地哭了一夜。她的一生也就始終伴隨著那種被雨水淋得透濕后又被閃電照亮了的那種燦爛感覺,稍縱即逝。
這本來是一個屬于她和鄒含之的浪漫故事,卻由于薛村的介入而奇怪地改變了方向。最終把她領回家的竟是薛村。就在他們開始談婚論嫁時,命運突然顯示出了極其陰險的一面,她發(fā)現鄒含之對她變得冷淡了。鄒含之說:“你還是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吧,我不值得你愛。”她聽了,只死死地盯著他。開始,他像那個小男生一樣不敢同她的眼睛對視了。然后,他開始躲著她,開始把臉孔頻頻轉向了陰影里。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是個膽小鬼,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鄒含之最后竟然對她說出了那樣絕情、那樣惡毒的話:“是你主動勾引我,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彼惠呑佣加浀盟f這句話時的表情,他顯得非常的無辜和安詳。
蘇雪的愛情是鄒含之創(chuàng)造出來的。蘇雪對愛情的絕望也是由鄒含之創(chuàng)造出來的。
蘇雪病了。蘇雪感到自己的一生就是被這一句話摧毀的。所謂愛情是多么縹緲,蘇雪躺在床上,發(fā)著高燒,說著胡話,她渴望的已經不是那個人的愛了,一個被無情地拋棄的女子,此時只有本能的需要,那就是有個人來給自己遞上一碗熱水,一條敷在頭上的毛巾。但那個人卻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半睡半醒,有時候眼睛睜一下,隨即又合上。其實,沒過多久就有人走進來了。蘇雪房間的鑰匙只給了他一個人。但她在昏沉中也知道這個走進來的人不是他,沒有他的氣味。但這個人為她做了她想要的一切,一匙一匙地給她喂開水,每喂一口都要很小心地吹一下。她干裂的嘴唇又漸漸濕潤了。她聽見了擰毛巾的聲音,水從毛巾里慢慢擠出來,很輕微的響動,連水珠兒發(fā)出的很清脆的破裂聲她也能聽見。溫熱的毛巾敷在了她的額頭上,連眼睛也蒙住了。她更加看不清這個正為她做著一切的人是誰了,更加看不清他的真實面孔。但她卻接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