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顯然不會說話,它裝模作樣地在旁邊趴了一會兒,和主人四目對視良久,終于忍不住不滿地叫起來。
它肚子餓了。
裘澤當然沒心情去給它弄飯吃,煤球叫了幾聲,很有眼色地不再去煩主人,慢騰騰地走開了。不得不說這只小貓聰明得過份,動作這樣有氣無力,是在裝可憐搏同情分呀。
裘澤把銅鏡放在桌上,又取出那張照片放在旁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開始回想那個夜晚之后陸續(xù)知道的一些事情,那本已經壓在記憶的大箱子底下的東西。
當人們把記憶深埋心底,往往是希望自己可以忘記這些過去,然而有一天他終會發(fā)現(xiàn),不管藏得多深,重新取出的時候,依然嶄亮如新。
當裘澤對著桌上的銅鏡和照片出神的時候,他仿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早晨。
他是被鬧鐘叫醒的,早晨六點三十分。在床上稍微賴了幾分鐘,他就爬了起來,因為他知道,如果再賴下去,奶奶會過來揪他的耳朵。
穿上衣服,洗臉刷牙。這個早晨格外的安靜,其實裘澤并不能確定,自己當時是否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每次回想起來,就覺得那時整個世界都是寂靜無聲的,只有一個十歲的小男孩獨自一人,連絞干毛巾的唏嗦聲,都清晰的在耳邊回響。
小男孩有單獨的房間,那是臨著廚房的一間十平方的小屋。他洗漱完畢,從廚房出來推開客廳的門,就愣住了。他以為會看到餐桌上放著熱騰騰的早餐,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又跑進廂房,看見奶奶的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事實上,它們昨晚并未曾被攤開過。
廂房的一側有道移門,后面是書房,奶奶常把自己關在里面。移門拉開了,里面也是空蕩蕩的。小男孩飛快地跑上陽臺,然后又跑到樓下向鄰居打聽,鄰居什么都沒有聽見,黑夜里奶奶出門的時候腳步很輕,很安靜。于是裘澤餓著肚子去了學校。他想,當下午放學回家,一定能看見奶奶。雖然類似的事情以前從未發(fā)生過。
裘澤捻了捻眉心,銅鏡里照出自己蒼白的臉色。他把手從額頭上放下來,看了一眼,上面都是冷汗。
不用再去回憶那兩天是怎么過去的,兩天之后,他報了警。從此,戴蘊秀成了失蹤人口。
對于這樣的失蹤案件,警方能做的并不多,無非是看一下當晚全市發(fā)生的交通事故和惡性案件的受害者中有沒有這樣一個老人,然后就停滯下來,等待那個結果自然出現(xiàn)。所謂的結果就是兩種,一種是某天戴蘊秀自己出現(xiàn)了,一種是某天戴蘊秀的軀體出現(xiàn)了。這兩者都很常見。只是他們至今未曾等到。
一個孩子獨自生活會碰到的最大問題是沒有收入,這一點上裘澤很幸運。奶奶的銀行卡是隨身帶著的,報案后警方主動提醒他把這兩張卡掛失了。裘澤不知道銀行卡密碼,在奶奶失蹤滿四年向法庭申報死亡之前,他取不出里面的一分錢。但家里還有定期存折,三十多萬不算多,對十歲的小男孩來說已經是巨款了。
銀行卡掛失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靜,裘澤很聰明,他明白這并不是好兆頭,這說明奶奶從未需要用到里面的錢。
警方的一位年輕探員曾經和裘澤談過,提了一些問題,比如失蹤者可能會去什么地方,平時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常走動的親戚等等。結果他一無所獲,探員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你能指望從一個十歲小童那兒得多少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