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征為南郡王左常侍,不就。?內(nèi)行甚修,事母兄弟孝友,為鄉(xiāng)里所稱慕。永明三年,征著作郎;建武二年,征太子舍人,俱不赴。永元二年,又征通直郎,亦不赴。?素不治家產(chǎn),值齊末兵荒,與家人并日而食?;蛴叙伷淞喝庹?,閉門不受。唯以樵采自資,怡怡然恒不改其樂。天監(jiān)四年,大舉北伐,訂民丁。吳興太守柳惲以?從役,揚州別駕陸任以書責(zé)之,惲大慚,厚禮而遣之。其年卒于家。所著文章數(shù)十篇。
劉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也。少博學(xué),能屬文,起家安成王法曹行參軍。嘗還都,途經(jīng)尋陽,游于匡山,過處士張孝秀,相得甚歡,遂有終焉之志。因不仕,居于東林寺。又于山北構(gòu)園一所,號曰離垢園,時人乃謂為離垢先生。
慧斐尤明釋典,工篆隸,在山手寫佛經(jīng)二千余卷,常所誦者百余卷。晝夜行道,孜孜不怠,遠(yuǎn)近欽慕之。太宗臨江州,遺以幾杖。論者云:自遠(yuǎn)法師沒后,將二百年,始有張、劉之盛矣。世祖及武陵王等書問不絕。大同二年,卒,時年五十九。
范元琰,字伯?,吳郡錢唐人也。祖悅之,太學(xué)博士征,不至。父靈瑜,居父憂,以毀卒。元琰時童孺,哀慕盡禮,親黨異之。及長好學(xué),博通經(jīng)史,兼精佛義。然性謙敬,不以所長驕人。家貧,唯以園蔬為業(yè)。嘗出行,見人盜其菜,元琰遽退走,母問其故,具以實答。母問盜者為誰,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恥。今啟其名,愿不泄也?!庇谑悄缸用刂??;蛴猩鏈媳I其筍者,元琰因伐木為橋以渡之。自是盜者大慚,一鄉(xiāng)無復(fù)草竊。居常不出城市,獨坐如對嚴(yán)賓,見之者莫不改容正色。沛國劉?獻深加器異,嘗表稱之。齊建武二年,始征為安北參軍事,不赴。天監(jiān)九年,縣令管慧辨上言義行,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辟命,不至。十年,王拜表薦焉,竟未征。其年卒于家,時年七十。
劉?,字彥度,平原人也。父靈真,齊武昌太守。?幼稱純孝,數(shù)歲,父母繼卒,?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吊者莫不傷焉。后為伯父所養(yǎng),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篤至,為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jié)流涕。長兄潔為之娉妻,克日成婚,?聞而逃匿,事息乃還。本州刺史張稷辟為主簿,不就。主者檄召,
?乃掛檄于樹而逃。 ?善玄言,尤精釋典。曾與族兄劉聽講于鐘山諸寺,因共卜筑宋熙寺東澗,有終焉之志。天監(jiān)十七年,卒于舍,時年三十一。臨終,執(zhí)手曰:“氣絕便斂,斂畢即埋,靈筵一不須立,勿設(shè)饗祀,無求繼嗣?!睆亩兄?。宗人至友相與刊石立銘,謚曰玄貞處士。
劉,字士光,?族兄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正員郎。世為二千石,皆有清名。幼有識慧,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一,讀《莊子?逍遙篇》,曰:“此可解耳。”客因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及長,博學(xué)有文才,不娶不仕,與族弟?并隱居求志,遨游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違離,每隨兄霽、杳從宦。少時好施,務(wù)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距也。久而嘆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于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
天監(jiān)十七年,無何而著《革終論》。其辭曰:
死生之事,圣人罕言之矣。孔子曰:“精氣為物,游魂為變,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其言約,其旨妙,其事隱,其意深,未可以臆斷,難得而精核,聊肆狂瞽,請試言之。
夫形慮合而為生,魂質(zhì)離而稱死;合則起動,離則休寂。當(dāng)其動也,人皆知其神;及其寂也,物莫測其所趣。皆知則不言而義顯,莫測則逾辯而理微。是以勛、華曠而莫陳,姬、孔抑而不說,前達往賢,互生異見。季札云:“骨肉歸于土,魂氣無不之?!鼻f周云:“生為徭役,死為休息。”尋此二說,如或相反。何者?氣無不之,神有也;死為休息,神無也。原憲云:“夏后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人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笨贾浖炛爸?,有無之辯,不可歷言。若稽諸內(nèi)教,判乎釋部,則諸子之言可尋,三代之禮無越。何者?神為生本,形為生具。死者神離此具,而即非彼具也。雖死者不可復(fù)反,而精靈遞變,未嘗滅絕。當(dāng)其離此之日,識用廓然,故夏后明器,示其弗反。即彼之時,魂靈知滅,故殷人祭器,顯其猶存。不存則合乎莊周,猶存則同乎季札,各得一隅,無傷厥義。設(shè)其實也,則亦無,故周人有兼用之禮,尼父發(fā)游魂之唱,不其然乎?若廢偏攜之論,探中途之旨,則不仁不智之譏,于是乎可息。
夫形也者,無知之質(zhì)也;神也者,有知之性也。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故形之于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而適彼也。神已去此,館何用存?速朽得理也。神已適彼,祭何所祭?祭則失理。而姬、孔之教不然者,其有以乎!蓋禮樂之興,出于澆薄,俎豆綴兆,生于俗弊。施靈筵,陳棺槨,設(shè)饋奠,建丘隴,蓋欲令孝子有追思之地耳,夫何補于已遷之神乎?故上古衣之以薪,棄之中野,可謂尊盧、赫胥、皇雄、炎帝蹈于失理哉?是以子羽沉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忘教也。若從四子而游,則平生之志得矣。 然積習(xí)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剪截?zé)┖?,?wù)存儉易;進不裸尸,退異常俗;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鬃釉疲骸皵渴鬃阈?,還葬而無槨?!彼挂嘭氄咧Y也,余何陋焉?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殮畢便葬,奚珍無設(shè)筵幾,文度故舟為槨,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絕墳隴,康成使無卜吉。此數(shù)公者,尚或如之;況于吾人,而當(dāng)華泰!今欲仿佛景行,以為軌則,儻合中庸之道,庶免徒費之譏。氣絕不須復(fù)魂,盥洗而斂。以一千錢市治棺、單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及余閣之祭,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為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于舊山,隨得一地,地足為坎,坎足容棺,不須磚甓,不勞封樹,勿設(shè)祭饗,勿置幾筵,無用茅君之虛座,伯夷之?水。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絕,事止余身,無傷世教。家人長幼,內(nèi)外姻戚,凡厥友朋,爰及寓所,咸愿成余之志,幸勿奪之。
明年疾卒,時年三十二。
幼時嘗獨坐空室,有一老公至門,謂曰:“心力勇猛,能精死生;但不得久滯一方耳?!币驈椫付?。既長,精心學(xué)佛。有道人釋寶志者,時人莫測也,遇于興皇寺,驚起曰:“隱居學(xué)道,清凈登佛?!比绱巳f。未死之春,有人為其庭中栽柿,謂兄子?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敝燎锒?,人以為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謚曰貞節(jié)處士。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也。幼聰警篤學(xué),經(jīng)史百家無不該綜,緯候書射,棋?機巧,并一時之絕。而性托夷簡,特愛林泉。十畝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治產(chǎn)業(yè)。嘗乘舟從田舍還,載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載三十石。既至宅,寄載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石?!痹柲徊谎裕淙∽?。鄰人有被誣為盜者,被治劾,妄款,詵矜之,乃以書質(zhì)錢二萬,令門生詐為其親,代之酬備。鄰人獲免,謝詵,詵曰:“吾矜天下無辜,豈期謝也?!逼湫卸嗳绱祟?。
高祖少與詵善,雅推重之。及起義,署為平西府記室參軍,詵不屈。平生少所游狎,河?xùn)|柳惲欲與之交,詵距而不納。后湘東王臨荊州,板為鎮(zhèn)西府記室參軍,不就。普通中,詔曰:“明揚振滯,為政所先;旌賢求士,夢佇斯急。新野庾詵,止足棲退,自事卻掃,經(jīng)史文藝,多所貫習(xí);潁川庾承先,學(xué)通黃、老,該涉釋教;并不競不營,安茲枯槁,可以鎮(zhèn)躁敦俗。詵可黃門侍郎,承先可中書侍郎。勒州縣時加敦遣,庶能屈志,方冀鹽梅?!痹柗Q疾不赴。 晚年以后,尤遵釋教。宅內(nèi)立道場,環(huán)繞禮懺,六時不輟。誦《法華經(jīng)》,每日一遍。后夜中忽見一道人,自稱愿公,容止甚異,呼詵為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晝寢,忽驚覺曰:“愿公復(fù)來,不可久住?!鳖伾蛔?,言終而卒,時年七十八。舉室咸聞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彌?凈域矣”。高祖聞而下詔曰:“旌善表行,前王所敦。新野庾詵,荊山珠玉,江陵杞梓,靜侯南度,固有名德,獨貞苦節(jié),孤芳素履。奄隨運往,惻愴于懷。宜謚貞節(jié)處士,以顯高烈。”詵所撰《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xù)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行于世。
子曼倩,字世華,亦早有令譽。世祖在荊州,辟為主簿,遷中錄事。每出,世祖常目送之,謂劉之遴曰:“荊南信多君子,雖美歸田鳳,清屬桓階,賞德標(biāo)奇,未過此子。”后轉(zhuǎn)諮議參軍。所著《喪服儀》、《文字體例》、《莊老義疏》,注《算經(jīng)》及《七曜歷術(shù)》,并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
子季才,有學(xué)行。承圣中,仕至中書侍郎。江陵陷,隨例入關(guān)。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也。少仕州為治中從事史。遭母憂,服闋,為建安王別駕。頃之,遂去職歸山,居于東林寺。有田數(shù)十頃,部曲數(shù)百人,率以力田,盡供山眾,遠(yuǎn)近歸慕,赴之如市。孝秀性通率,不好浮華,常冠谷皮巾,躡蒲履,手執(zhí)并櫚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能臥于石。博涉群書,專精釋典。善談?wù)?,工隸書,凡諸藝能,莫不明習(xí)。普通三年,卒,時年四十二,室中皆聞有非常香氣。太宗聞,甚傷悼焉,與劉慧斐書,述其貞白云。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焉陵人也。少沉靜有志操,是非不涉于言,喜慍不形于色,人莫能窺也。弱歲受學(xué)于南陽劉虬,強記敏識,出于群輩。玄經(jīng)釋典,靡不該悉;九流《七略》,咸所精練。郡辟功曹不就,乃與道士王僧鎮(zhèn)同游衡岳。晚以弟疾還鄉(xiāng)里,遂居于土臺山。鄱陽忠烈王在州,欽其風(fēng)味,要與游處。又令講《老子》,遠(yuǎn)近名僧,咸來赴集,論難鋒起,異端競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聞。忠烈王尤加欽重,征州主簿;湘東王聞之,亦板為法曹參軍;并不赴。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至荊州,承先與之有舊,往從之。荊陜學(xué)徒,因請承先講《老子》。湘東王親命駕臨聽,論議終日,深相賞接。留連月余日,乃還山。王親祖道,并贈篇什,隱者美之。其年卒,時年六十。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世之誣處士者,多云純盜虛名而無適用,蓋有負(fù)其實者。若諸葛璩之學(xué)術(shù),阮孝緒之簿閥,其取進也豈難哉?終于隱居,固亦性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