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第三十八 列傳第三十二 03

梁書 作者:姚思廉


書奏,高祖大怒,召主書于前,口授敕責琛曰:

謇謇有聞,殊稱所期。但朕有天下四十余年,公車讜言,見聞聽覽,所陳之事,與卿不異,常欲承用,無替懷抱,每苦倥傯,更增?惑。卿珥貂紆組,博問洽聞,不宜同于?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廷之不能用”?;蛘b《離騷》“蕩蕩其無人,遂不御乎千里”?;蛘b《老子》“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如是獻替,莫不能言,正旦虎樽,皆其人也。卿可分別言事,啟乃心,沃朕心。

卿云“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民失安居,牧守之過”。朕無則哲之知,觸向多弊,四聰不開,四明不達,內省責躬,無處逃咎。堯為圣主,四兇在朝;況乎朕也,能無惡人?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縱不盡善,不容皆惡。卿可分明顯出:某刺史橫暴,某太守貪殘,某官長兇虐;尚書、蘭臺,主書、舍人,某人奸猾,某人取與,明言其事,得以黜陟。向令舜但聽公車上書,四兇終自不知,堯亦永為暗主。

卿又云“東境戶口空虛,良由使命繁多”,但未知此是何使?卿云“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而為貪殘”,并何姓名?廉平掣肘,復是何人?朝廷思賢,有如饑渴,廉平掣肘,實為異事。宜速條聞,當更擢用。凡所遣使,多由民訟,或復軍糧,諸所飚急,蓋不獲已而遣之。若不遣使,天下枉直云何綜理?事實云何濟辦?惡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臥,其可得乎!不遣使而得事理,此乃佳事。無足而行,無翼而飛,能到在所;不威而伏,豈不幸甚。卿既言之,應有深見,宜陳秘術,不可懷寶迷邦。

卿又云:守宰貪殘,皆由滋味過度。貪殘糜費,已如前答。漢文雖愛露臺之產,鄧通之錢布于天下,以此而治,朕無愧焉。若以下民飲食過差,亦復不然。天監(jiān)之初,思之已甚。其勤力營產,則無不富饒;惰游緩事,則家業(yè)貧窶。勤修產業(yè),以營盤案,自己營之,自己食之,何損于天下?無賴子弟,惰營產業(yè),致于貧窶,無可施設,此何益于天下?且又意雖曰同富,富有不同:慳而富者,終不能設;奢而富者,于事何損?若使朝廷緩其刑,此事終不可斷;若急其制,則曲屋密房之中,云何可知?若家家搜檢,其細已甚,欲使吏不呼門,其可得乎?更相恐脅,以求財帛,足長禍萌,無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無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殺,朝中會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約之節(jié)。若復減此,必有《蟋蟀》之譏。若以為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所產育。功德之事,亦無多費,變一瓜為數十種,食一菜為數十味,不變瓜菜,亦無多種,以變故多,何損于事,亦豪芥不關國家。如得財如法而用,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多歷年稔,乃至宮人,亦不食國家之食,積累歲月。凡所營造,不關材官,及以國匠,皆資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財,頗有方便,民得其利,國得其利,我得其利,營諸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能得知。所得財用,暴于天下,不得曲辭辯論。    卿又云女妓越濫,此有司之責,雖然,亦有不同:貴者多畜妓樂,至于勛附若兩掖,亦復不聞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并宜具言其人,當令有司振其霜豪。卿又云:“乃追恨所取為少,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貪廉各用,勇者可使進取,怯者可使守城,貪者可使捍御,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齊守于西河,豈能濟事?吳起育民,必無成功。若使吳起而不重用,則西河之功廢。今之文武,亦復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為朝廷為之傅翼。卿以朝廷為悖,乃自甘之,當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導之以節(jié)儉”。又云“至治者必以淳素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朕絕房室三十余年,無有淫佚。朕頗自計,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余年。至于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于宮,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飲酒,受生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此群賢之所觀見。朕三更出理事,隨事多少,事少或中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晝若夜,無有定時。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要腹過于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余,舊帶猶存,非為妄說。為誰為之?救物故也。《書》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毕蚴闺抻泄呻?,故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虛言耳。卿今慊言,便罔知所答。

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此又是誰?何者復是詭事?今不使外人呈事,于義可否?無人廢職,職可廢乎?職廢則人亂,人亂則國安乎?以咽廢飧,此之謂也。若斷呈事,誰尸其任?專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專聽生奸,獨任成亂。”猶二世之委趙高,元后之付王莽。呼鹿為馬,卒有閻樂望夷之禍,王莽亦終移漢鼎。

卿云“吹毛求疵”,復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復是何人乎?事及“深刻”“繩逐”,并復是誰?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國容戎備”,何者宜???何者未須?“四方屯傳”,何者無益?何者妨民?何處興造而是役民?何處費財而是非急?若為“討召”?若為“征賦”?朝廷從來無有此事,靜息之方復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聞。

卿云“若不及于時大息其民,事至方圖,知無及也”。如卿此言,即時便是大役其民,是何處所?卿云“國弊民?!?,誠如卿言,終須出其事,不得空作漫語。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國強兵之術,急民省役之宜,號令遠近之法,并宜具列。若不具列,則是欺罔朝廷,空示頰舌。凡人有為,先須內省,惟無瑕者,可以戮人。卿不得歷詆內外,而不極言其事。佇聞重奏,當復省覽,付之尚書,班下海內,庶亂羊永除,害馬長息,惟新之美,復見今日。    琛奉敕,但謝過而已,不敢復有指斥。

久之,遷太府卿。太清二年,遷云騎將軍、中軍宣城王長史。侯景舉兵襲京師,王移入臺內,留琛與司馬楊?守東府。賊尋攻陷城,放兵殺害,琛被槍未至死,賊求得之,?至闕下,求見仆射王克、領軍?異,勸開城納賊??说茸屩槠?,賊復?送莊嚴寺療治之。明年,臺城不守,琛逃歸鄉(xiāng)里。其年冬,賊進寇會稽,復執(zhí)琛送出都,以為金紫光祿大夫。后遇疾卒,年六十九。

琛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法,凡百余篇。

子詡,太清初,自儀同西昌侯掾,出為巴山太守,在郡遇亂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云:夏侯勝有言曰:“士患不明經術;經術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異、賀琛并起微賤,以經術逢時,致于貴顯,符其言矣。而異遂徼寵幸,任事居權,不能以道佐君,茍取容媚。及延寇敗國,實異之由。禍難既彰,不明其罪,至于身死,寵贈猶殊。罰既弗加,賞亦斯濫,失于勸沮,何以為國?君子是以知太清之亂,能無及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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