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出來:“見過父親了?”
子盈點(diǎn)點(diǎn)頭。
什么都瞞不過母親,這樣聰敏的女子扮糊涂,沉醉打牌,有點(diǎn)竹林七賢的味道。
“見過那高戈沒有?”
子盈說:“很少女子用這種字做名字,殺氣騰騰?!?/p>
“諧音高歌,這是很具心思的名字?!?/p>
“他們用字能力遠(yuǎn)勝我們?!?/p>
王女士說:“她有一個兄弟叫高●。”
子盈大奇:“我從未見過這個字,讀什么音?”
王女士搖搖頭:“我沒查出來,只知弋字讀yi,是一種尾部纏住繩索的箭,戈字讀ge,是斧狀匕首?!?/p>
“媽媽你在研究拼音?!?/p>
“是,我們新近成立一個興趣小組,學(xué)普通會話?!彼銎痤^,“一切從頭開始,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專盯著英國人潮流讀莎士比亞、勃朗蒂、喬哀斯,唱《綠袖子》、《一日當(dāng)我們還年輕》這種民歌,都過時了?!?/p>
母親聲音有點(diǎn)迷茫。
子盈自有她的一套:“學(xué)問終身享用,怎會過時,早半個世紀(jì)英國就有漢學(xué)家,結(jié)果全成為外交官。”
“子盈真懂事。”
子盈陪笑:“不過,多學(xué)一樣方言絕對有益?!?/p>
“你會講國語嗎?”
“學(xué)了一點(diǎn)?!?/p>
“子盈真爭氣,子函說他不學(xué),他說華人有史以來崇洋,這習(xí)性永不更改,他仍講英語?!?/p>
子盈嗤一聲笑出來。
“真拿子函沒法,子盈你設(shè)法叫他回來度假?!?/p>
子盈教媽媽:“你這個月遲些匯美金去,他就回來了。”
“這樣不好,這樣變成了威脅他?!?/p>
“媽媽,做人總得耍一些手段?!?/p>
王女士微笑:“但他是我的親生兒呀。”
子盈咯咯笑。
“你在想什么?”
“慈母多敗兒?!?/p>
“天氣熱,嘴巴淡,我叫阿娥炒一個蒜子金銀蛋菠菜,你說如何?”
“加一個清炒蝦仁,一碟子醉轉(zhuǎn)彎。”
“咦,蔣太太最喜這兩個菜,我叫她來打牌。”
電話鈴聲。
王女士接聽,“嗯”了幾聲,“是”了幾聲,一臉笑,掛上電話。
“子盈,舅舅叫你今晚去中銀大廈見個面,安排你同他坐一桌?!?/p>
呵,這真是罕有的榮耀。
可是錯在程氏夫婦過早把子盈往外國送,在人家的國度,西方社會的國民教育,功利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子盈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這叫什么?
對了,稱裙帶關(guān)系,報上時時登出來:某人是某集團(tuán)主席弟婦的表妹的堂兄,他自己卻無名無姓無身分。
真難為情。
“你穿件旗袍吧?!蹦赣H建議。
“媽,請讓我做回自己?!?/p>
母親撫摸著她的手臂:“一下子就這么大了,我還記得你牙牙學(xué)語講英文,指著校車叫koo-ba。”
子盈也笑了。
“一下子中、英、法語全學(xué)會啦?!?/p>
“媽,寒窗二十載,怎會是一下子?!?/p>
吃飽了,子盈想休息。
司機(jī)送來大盒子衣物,原來是一件綴星星亮片的灰色網(wǎng)紗晚禮服。
穿上了一定像小公主,可是與子盈的氣質(zhì)不合,不穿呢,勢必得罪父親。
“子盈,有電話找你?!?/p>
母親正搓牌,子盈把電話接到房里。
“子盈,是我,小喬?!?/p>
是有這么一個人,從前也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現(xiàn)在孤零零一個人在太平洋另一端。
有什么事呢?
“子盈,我這邊好凄清?!?/p>
子盈好言安慰:“是比較清靜,其實(shí),我喜歡北美洲?!?/p>
“唉,要什么沒什么。”
“讓子茵教你用互聯(lián)網(wǎng)看中文報?!?/p>
“我跟朋友到邊境賭場散心?!?/p>
“那不好,人太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