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鸚鵡、維尼熊相親記(8)

左邊-右邊 作者:蕓菁


"我想告訴你……"他干澀的聲音像擠扁的氣袋。

覺得有異樣的我抬起頭。

下雨了,一滴、二滴、三滴……我直覺地快步奔到右邊的長廊下躲雨,以為他會跟上的,卻沒有。

雨勢大了起來,他仍然站在雨中。

"進(jìn)來躲雨?。?我揮手要他過來,一群躲雨的人跟我一樣塞在長廊底下,亂哄哄地。

他張開口,那是繼"我想告訴你"之后的話,可是我聽不見。

因為雨聲、風(fēng)聲、雷聲和四周嘈雜的人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什么?"我用力大吼希望他再說一次,可是他緩緩地掉過頭,走在雨中。四散狂亂的雨水打在他身上,挺起的身子直直走著,仿佛落在他身上的不是粗雨而是薄陽。

他走了。

留給我的只有錯愕……這個男人怎么怪怪的?

"沒記起來嗎?你在雨中說的話……"

"忘了。"他說。

我點點頭,可以理解時間總是能磨損人的記憶力,只是往往一個不小心,許多不該忘的也一并給忘了。

脖子左回一圈,右回一圈企圖緩減肩頸的疼痛,一個叉步的不小心挨到他身上,我低呼一聲,他穩(wěn)穩(wěn)地扶住我,像調(diào)整一具歪掉的掛鐘一樣將我擺正身子。

"沒關(guān)系。"他說,繼續(xù)前進(jìn)。

我咧嘴笑了,跟上他的腳步。"我可沒說對不起。"

他不再說話,讓我無法再耍嘴皮子。在工作時他一直把我當(dāng)成上司,所謂工作時就是上班時候他只談公事,下班時候他又只忙公事,所以從頭到尾我都是他的上司,我也只能和他談公事。而我,是一個不喜歡在下班后還得面對公事的人。

"這次能在臺灣見到你,我好高興。"我誠懇地對著程封說。"我在臺灣沒有認(rèn)識的人。我知道我出生在臺灣,不過我對臺灣沒有任何印象,一點點都沒有。"

他的眉頭皺了兩下,眼睛仍然定定望著前方。

"你離開法國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真的,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可能再見的。結(jié)果啊!遵守命運(yùn)給予的最高法則是:絕對要相信任何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他不再皺眉,不過眼神擺放的方向不變。

我聒噪地繼續(xù)說著,說一些不著邊際無關(guān)風(fēng)云的話,但這次不是我無聊,而是心中有隱約的希望,希望程封和我談?wù)勎覀兪煜さ姆▏?、看過的幾場電影、考試時互通有無的情形……談?wù)剭埂?/p>

我一直深深思念的那個人。

只是,我似乎是奢想了。嵐在的時候程封是沉默地守在我們身旁的影子,嵐不在了,他卻還是一抹沉默的影子。

看著在右街的拓影,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聲輕嘆。

"快到了。"他說。

將嘆息丟掉,我笑了。

難得說的話卻是這么索然無味。

"我的車沒停公司的停車場。"我指向另一邊的轉(zhuǎn)角處,"車在那里。"

他點頭,"那我先走了。"

"再見。"我停下腳步,向他揮揮手。

他總是先走,我總是只能說再見,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改變。

酒紅色的石磚上我和他都還沒走到街的盡頭,月亮從云隙里探出一半,我沒有移動地注視著他的背影。他離開時的背影有點像是在法國的那一幕,只不過這次打在他身上的是月亮光粉而不是雨珠。

我喜歡注視著他的背影,因為他的背影和嵐的好像,像極了。

同樣的后腦勺、同樣的高度、同樣的離開步伐和速度,同樣的……這個人背對著我的時候我甚至?xí)岩伤褪菎埂?/p>

突然,在五公尺處他回頭了,訝然著我還注視著他的背影。

他不是嵐,他是程封。

給程封一個笑容,我回頭走向車子停放處。

前幾天收到嵐的信,在信里洋洋灑灑的字跡內(nèi)述著他在瑞士看到天使般的雪景,幾乎所有的觀光客都駐足在雪地里,或拍照、或堆雪人、或?qū)⒀┤狡孔永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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