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門 四(3)

同門 作者:亦舒


“干脆像一個尋常小偷那樣進屋行竊?!?/p>

海費茲忽然咳嗽一聲。

金瓶何等明敏:“什么事?”

他有點尷尬。

“請講?!北囟ㄟ€有額外要求。

“可否在奧登堡家留下侮辱字句。”

“不。”金瓶斷然拒絕。

他臉上訕訕地。

“你目的既達,他臉上無光,何必再踏上一腳,不但浪費時間,且十分幼稚?!?/p>

海費茲耳朵發(fā)熱:“是,你說得對,多謝教訓(xùn),我終身受惠?!?/p>

金瓶忍不住笑。

他們租了腳踏車,踩到半山上去。

金瓶一向做體操,難不倒她,海費茲有點氣喘。

他們停在半途向小販買零食解渴。

金瓶意外看到綠豆刨冰,不禁哎呀一聲,她貪婪地吃光一杯。

海費茲凝視她天真吃相,這個女子,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一歲。

他們終于看到那間住宅。

金瓶巡過之后說:“晚上再來。”

他們依原路下山。

在公寓里,她接到秦聰電話:“玉露突然急病,我們不能來了?!?/p>

“什么???”

“急性盲腸炎,需動手術(shù),你能否單獨行動?”

金瓶立刻回答:“沒問題,你們保重?!?/p>

她按斷電話,抬起頭,想了一想,喃喃自語:“沒問題?!?/p>

太陽落山,她吃過簡單的晚餐,看當?shù)氐膱蠹堊鱿病?/p>

八時整,海費茲開來一輛小貨車。

金瓶打扮成摩洛哥婦女那樣,穿長袍,蒙臉。

天已黑透,半山可以看到一彎新月。

小時候,金瓶在夜總會門外賣花,有空時時抬頭看這一彎月亮,一時圓一時缺,非常寂寥。

今夜也一樣。

她脫去寬袍,露出緊身黑衣,仍然戴著頭罩,走到屋前,德國人已經(jīng)出去了。

他們開著玄關(guān)小小一盞燈照明。

金瓶取出鑿子,輕輕一撬,已經(jīng)開了門鎖。

接著,她取出剪刀,一下剪斷電話及警鐘線,推門進屋。

十秒,她同自己說。

迅速找到那張畫,開啟小電筒,驗過畫是真跡,她取出鉆石削刀,一手按住畫框,像溜冰似削出畫布,卷起,放進長膠筒,背在背上。

她同自己說:二十五秒。

三十五秒內(nèi)可以離開現(xiàn)場。

可是,像一只貓,她寒毛忽然豎起。

她轉(zhuǎn)過身子,想從原路出去,電光火石間,黑暗中她看到書桌后坐著一個人,那人沒有在她背后開槍,像是想顧存一點道義,待她轉(zhuǎn)身,他舉起手槍,噗一聲,開了一槍。

金瓶只覺左邊面孔像被蜜蜂螯了一下。

她知道這已是逃命的時候,不顧一切,撞開書房長窗,連奔帶滾逃出去。

那人像是料不到她還有掙扎余地,急追出來。

門口剛有兩部開篷跑車經(jīng)過,收音機開得震天響,車上少男少女喧嘩。

金瓶內(nèi)心澄明,可是腳步踉蹌。

這時,其中一輛車里有人伸手出來,把她拖進車廂,忽然加速,一陣煙似離去。

金瓶仰起臉,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張開嘴,想說出沈鏡華三個字,可是眼前漸漸模糊。

她閉上雙目喘氣,黑衣全濕,一身血腥氣。

但是腦海深底,她仍有些微知覺,剛才一幕,不住緩緩重復(fù)放映,怎么會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他專門等她來,那是一個陷阱,主人早已收到風。

他一見她轉(zhuǎn)身就開槍,要置她于死地,為的是一幅畫?不像,做他們這一行,純靠取巧,很少看到槍,少少財物,犯不著傷人。

為什么會有一把槍在等著她?

那人看著她把畫割下收好,為何那樣大方?

終于,她的大腦完全靜止,轉(zhuǎn)往無我境界。

金瓶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否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她看到一只紅氣球,球上寫著“愛你愛在心坎里”,像是某個情人節(jié)的剩余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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