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納庫"是陪酒女郎大顯身手的地方。她們用甜美的微笑，動聽的軟語，婀娜的身姿，青春的活力，使許多日本男人流連忘返，身心皆醉，神魂顛倒。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也和日本朋友一起去了"斯納庫"。那里是中國女郎陪酒?，F(xiàn)在這種情形很多，也不足為怪。望著在杯光酒影中鶯歌浪語的中國女孩子，不知為什么，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悲涼。我想，我絕不是鄙視她們的工作，她們用自己的勞動給予人快樂，并掙得自己的學費、生活費，這有什么不好？至于道德，越是現(xiàn)代，有關個人生活方式的道德就越趨于個人化，越和個人的愛好合而為一，而愛好又有什么好壞之分呢？

偶爾瀏覽《李太白全集》，發(fā)現(xiàn)中國唐朝也有"斯納庫"。李太白在《少年行二首》中云："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金市，是唐代洛陽中的一個大集市。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說一個紈绔子弟，游玩夠了就鉆進了有外國陪酒女郎的酒店，也就是現(xiàn)在的"斯納庫"。李白又在《前有樽酒行二首》中寫道："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扶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外國的陪酒女郎，不僅貌美若花，而且"催弦扶柱"，能歌善舞，使李白神魂顛倒，以至于"看朱成碧"。

由此我似乎知道了我"悲涼"情結的所在。唐代的中國，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唐代稱西域為"胡"。那時有許多外國人，譬如"胡姬"們，都到中國來"打工"。先進國家和后進國家之間是有經(jīng)濟、文化勢差的，如果后進國家和先進國家在貿(mào)易上僅作產(chǎn)品交換，則后進的一方很不劃算，打個今天的比方來說，中國造的收音機在日本市場只能賣日本同類產(chǎn)品的三分之一的價格。而以人本身作為商品，則往往不體現(xiàn)經(jīng)濟、文化勢差，因為無論在什么國家，人的身體幾萬年并沒有什么變化，胡姬的婀娜身姿和如花笑顏絕不比唐代美女差。也舉個現(xiàn)代的例子，在日的陪酒女郎絕不會像收音機那樣掉價，她們可以和日本的陪酒女郎拿一樣的工資。作為個體雖然是這樣，然而如果一個國家在另一個國家從事聲色產(chǎn)業(yè)的人明顯多于那個對象國在自國從事這項產(chǎn)業(yè)的人，則說明這個國家處于較低的經(jīng)濟、文化態(tài)勢，正像我們在日本較難看到美國的陪酒女郎，而在中國也難以看到日本的陪酒女郎一樣。聲色產(chǎn)業(yè)是從較低的經(jīng)濟、文化態(tài)勢向較高的文化態(tài)勢流動的。

有一次我和一個做"斯納庫"的朋友在一起喝酒，向她講述了我的"感觸"，她盯著我，有些不滿地說："你是瞧不起我們了？"我連忙說："不，我是個留學生，一個國家涌向另一個國家的留學生如果明顯地多，也說明這個國家在經(jīng)濟、文化上處于較低的態(tài)勢。"聽了這話，她似乎覺得我們有了共同語言，舉起了酒杯說："來！干上一杯。"我也舉杯說："干杯！"我們一飲而盡，而細細品嘗喝下去的酒，卻似乎很苦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