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小六?”
“我?我自然是給你當(dāng)幫手了,這剮刑還得有人報刀數(shù)呢!”
“那就好,你在就好。”周海濱稍微松了口氣,畢竟有人在旁邊,畏懼之心能稍減。
時將近午,人聲鼎沸的躁動中,一輛驢拉的囚車,終于在一眾官兵的押解下緩緩駛來。
周海濱在刑臺上看得很清楚,道旁的人們朝那驢車內(nèi)的死囚大聲唾罵、吐口水、仍臭雞蛋砸西紅柿,極盡羞辱之能事;他也明白,這些施暴者中固有一部分人是真有家人朋友被劉瑾及其附逆所害,而另有一部分人,卻純粹只是為了發(fā)泄靈魂深處最原始最野性的暴力欲望罷了……
“我到了一個糟糕透頂?shù)氖澜纭!敝芎I怔怔地想,想了許多。
正自出神,片刻間,那受刑人已被半拖半扶帶上了刑臺,剝?nèi)デ粢陆壣闲讨?,而同時帶上刑臺的,還有一筐大小不一的行刑刀具!
一見到那些閃著寒光的冰冷刀械,周海濱頓然慌張起來,茫然無措中,視線與犯人眼神一觸,心中立即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刑柱上的犯人大概五十上下,瘦削,膚色極為慘然,泛著可怕的青綠色,眼神中流露出赤裸裸的驚恐和絕望,而下巴上掛著的幾撮稀拉拉的花白胡須,更令他顯得萎頓不堪,活似一只病怏怏的待宰老羊。
犯人如此狼狽狀,顯然是早已嚇得半死不活,然而周海濱這個劊子手卻也好不到哪去,看著被剝得干干凈凈捆綁在刑柱上的受刑者,他忽覺手腳冰冷,體內(nèi)像有千萬只蟑螂急速地爬來爬去,咬爛神經(jīng)、撕裂筋脈!他想喊,干涸的喉嚨卻被滯氣堵得死死的,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想動,四肢卻灌鉛般沉重,似乎根本就不屬于自己;甚至是最簡單的思考,都成了世上最難的事!
刑臺上,周海濱、小六、受刑者,三人靜默;刑臺下,萬民叫囂;天,陰霾……
“時辰已到,行刑!”監(jiān)斬官一聲令下,西市菜市口爆發(fā)出一片轟鳴,人們知道,大戲終于開演,而上萬關(guān)注的目光,便都齊刷刷地聚焦到長寬丈余的刑臺,聚焦到周海濱和那受刑人身上。
“開始了仨兒哥。”小六鄭重其事地將一把柳葉小刀捧送到周海濱面前,然而等了半天卻不見反應(yīng)。
“接刀啊仨兒哥,你這是怎么了?”小六使勁推了推僵硬得像木樁一樣的周海濱,同時抬眼瞅了瞅四周,急聲道,“大家都在看著呢!”
“好,好?!敝芎I面色鐵青,抖瑟著手接過柳葉刀,接著視線緩緩地轉(zhuǎn)動,終定格在犯人慘然的臉上。
“兄弟,求你給個痛快。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刑柱上的犯人突然出聲哀求。
周海濱此時思維混沌,對外界刺激敏感之極,那犯人突然說話,竟把他嚇得猛一哆嗦,差點連手中的柳葉刀都拿捏不住。
小六見狀焦急萬分,趕緊喝斥那犯人道:“呸!你這種逆賊,活該千刀萬剮,還想圖痛快,門都沒有!”接著又轉(zhuǎn)頭催促周海濱道,“仨兒哥,你快動手吧!別理他了,他要痛快了,咱們便痛快不了!誤了時辰,上頭怪責(zé)下來吃罪不起啊!你到底還要命不要?”
小六這一提到“性命”,周海濱驀地又想到臨行前朱子語給他的忠告,突然間打了一個大大的激靈,徹底回過神來,而他思維雖然不再混沌一片,但無限恐懼卻又立即占據(jù)了心頭。雖然萬般不想,卻又騎虎難下,最終,他還是不得不舉起手中的柳葉刀,拖著抖瑟的身子,向著刑柱一點一點地移過去!
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周海濱只覺渾身筋肉都不聽使喚地緊繃、扭曲和跳動,憑意識根本就無法控制!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隨著距離越拉越近,犯人的神情也越加難看,四肢亂顫,面上肌肉聳動,眼淚口水亂淌,干裂的嘴唇胡亂開闔,卻又只能從喉嚨中擠出一些破碎的抽泣聲。
那犯人驚悚到如此地步,自然大半是懼怕即將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慘無人道的酷刑,而另有一小半?yún)s也是被周海濱此時的樣子給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