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他的表情發(fā)生了變化,好像他漸漸看到了他無意識里尋找的東西。然后他突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站起身,踮起腳尖走進他們的臥室,站在昏暗的光線里,用目光搜尋她的錢包。他掃過了她從床邊垂到地上的蒼白細長的胳膊,掃過了他父親白花花的碩大身軀,掃過了那個琳瑯滿目的梳妝臺,最后落到了椅背上掛著的錢包上。他從里面掏出了一枚乘車幣和半包“生命拯救者”生命拯救者(LifeSavers),某一著名糖果品牌。牌糖果,然后離開了公寓,在街角上了電車。他沒帶手提箱,那里面沒什么他想要帶走的。
他在終點站下了車,沿著前一天他和康寧太太走過的路向前走。他知道她家沒人,三個男孩和那個女孩上學(xué)去了,康寧太太跟他講過她要出去做清潔工。他穿過她家的院子,又走上了那條通往河邊的道路。紙磚房彼此間隔很遠。過了一會兒,土路到了盡頭,他得沿著公路邊上走了。淺黃色的太陽高懸在空中,天很熱。
他走過了一間門前掛著一個橙色油泵的棚屋,但沒看見那個坐在門口到處閑看的老頭。帕勒戴斯先生正在喝一杯橙色的飲料。他慢悠悠地喝著,瞇著眼從飲料瓶上方看到一個穿格子外套的小小身影消失在路盡頭。他把空瓶往板凳上一放,一邊伸袖子去抹嘴,一邊瞇眼去看。他進屋從糖果架上取下了一根一英尺長兩英寸厚的紅白條紋的薄荷棒糖,把它插進屁股后面的口袋里。然后他上了車,在公路上慢慢開著去追那個男孩。
貝富爾走到那塊零星生著紫色雜草的田地,已是滿身塵土,汗流浹背。他一陣快跑,狂奔過那塊田地,鉆進了樹林。他從這棵樹轉(zhuǎn)到那棵樹,想要找到昨天他們走過的那條路。終于他找到了松針上踩出的那條小道,就沿著走下去,直到前方樹叢間出現(xiàn)了一條陡峭而崎嶇的下山道。
帕勒戴斯把車停在大路上,走到他幾乎每天坐著的那個地方,他看著眼前流過的河水,手上提著根沒上魚餌的魚線。從遠處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樹叢里半藏著一塊古老的大礫石。
貝富爾壓根兒就沒看見他。他看到的只是泛著紅黃色波光的河水。他穿著衣服和鞋襪就跳進了河里,嗆了一大口水。他喝下了一部分,把剩下的吐了出來。他站在齊胸深的水里,四下里張望。淺藍色的天空非常清澈,完整無缺——除了被太陽弄破的那個洞以外——樹梢給天空鑲了道底邊。他的外套漂在河面上,圍著他像一片奇異而鮮艷的睡蓮葉一樣展開。他站在水里,笑著看太陽。他不想再捉弄牧師了,只想自己給自己施洗,這一次要一直這樣漂著,直至漂到基督之國。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他立刻把頭埋進水里,向前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