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聽到她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仿佛他浸在水里,而她在水面上。她搖了搖他的肩膀。“哈里,”她彎腰把嘴貼在他耳邊說,“告訴我他說了些什么?!彼屗饋?,他覺得被人從水里拉了上來?!案嬖V我。”她低聲說。一陣泛著苦味的氣息罩上了他的一整張臉。
黑暗中他看到那張蒼白的鵝蛋臉湊在了他眼前?!八f我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嘰里咕嚕地說,“我能數(shù)數(shù)了?!?/p>
一秒鐘后,她揪住他襯衫的前襟,讓他躺回到枕頭上。她俯身瞧了他一會兒,嘴唇在他前額上匆匆拂過,然后站起身走了,在投進門縫的那束燈光里輕巧地扭了一下胯。
他醒得不早,可醒來的時候公寓里還是又暗又悶。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摳了摳鼻子,挖了挖眼睛。然后他坐起來向窗外看去。陽光被玻璃染灰了,慘淡地透了進來。街對面帝國酒店里,一個黑人清潔女工正從上面的窗戶往下看,臉枕在抱起的胳膊上。他起身穿上鞋,去了洗手間,然后進了前面的房間。他看到咖啡桌上有兩塊魚醬餅干,就拿起來吃了,還把一個瓶里剩下的干姜水給喝光了,然后到處去找那本書,可是沒有找到。
除了冰箱發(fā)出的嗡嗡聲,公寓里一片死寂。他走進廚房,找到幾塊葡萄干面包頭,倒了半瓶花生醬在中間,然后爬上了高高的餐凳,坐在上面慢吞吞地嚼著三明治,不時把鼻涕揩在自己的肩膀上。吃完以后,他又找到了一些巧克力牛奶,也一股腦兒喝了。他想把眼前的干姜水給喝了,但他們把開瓶器放到了他夠不著的地方。他打開冰箱,研究了一下冰箱里的東西——她忘掉的幾棵已經(jīng)脫了水的蔬菜,她買的好些還沒來得及榨汁的橙子,三四種奶酪,一個不知道裝了些什么的紙袋,剩下的就只有一根豬骨頭了。他沒把冰箱門關(guān)上就又溜達回暗沉沉的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他料定他們要出去,一點才能回來,到時候他們都得去餐館吃午飯。他還夠不到餐桌,侍者會搬張高椅子來,但他又會嫌椅子太小。他坐在沙發(fā)中間,用腳跟去踹沙發(fā),然后站起來在屋子里到處溜達,研究煙灰缸里的煙蒂,這都快習慣成自然了。他自己的房間里有圖畫書和積木,但大部分都被扯爛弄壞了。他發(fā)現(xiàn)要得到新玩意兒,就得把手頭現(xiàn)有的弄壞。不管什么時候,除了吃,幾乎無事可做,不過他可不是一個胖墩兒。
他決定要把幾個煙灰缸里的煙灰倒在地上。如果他只倒掉其中幾個,她就會以為是它們自己掉在地上的。他倒空了兩個煙灰缸,用手指把煙灰細細抹進地毯里。然后他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研究起他翹在半空中的雙腳。鞋還是濕的,他想起了那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