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菜聲停頓了一秒之后，接著又開始了單調(diào)的節(jié)奏。藤井吩咐管家說：

“這樣的話，晚飯要再多準(zhǔn)備兩個人的?！?/p>

“知道了。”木崎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這樣也不錯呢?！蓖谆葑匝宰哉Z道。

剛要問問為什么她覺得這樣也不錯，卻被拓海擋住了：

“要是不能回家的話，能跟我玩投球嗎？”

4

一連串的偶遇讓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地步。命運之神奏響了賦格曲，用他的咒語把我和火村死死地釘在黑根島上，就像被狐仙迷住了一樣。

不管怎樣都要先謝謝主人的好意。因為聽說海老原就在走廊里，就讓木崎治美帶我們過去。過了門廳，走廊往左的深處有一間書房，他就在那里。敲過門，一聲很清脆的“請進”傳了出來。治美打開門之后就退下了。

海老原背對著朝北的窗戶，面向桌子站著。進了房間站到主人的對面，感覺就像被社長叫過去問話的新社員。

與想象的不同，這個房間格外簡樸。雖然仍有足夠的光線從大馬蹄形窗戶射進來，可總覺得有些凄涼。原因全部都?xì)w結(jié)在海老原身上。用黑色毛衣包裹著身軀的他，散發(fā)著孤獨的煙靄。我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東西的存在。

在門廳被他從樓上俯視的時候，我很是畏懼他的眼神。他那凜然威嚴(yán)的姿態(tài)讓我感覺到莫名的壓力。可現(xiàn)在，那些感覺卻絲毫都沒有。難道那時的我產(chǎn)生了錯覺嗎？他緩緩抬起臉，雙眸不愧是理智的人應(yīng)該有的，但充滿了濃郁的寂寥。

他正在寫著什么，看見我們來了就停下手，蓋上鋼筆的蓋子，然后先發(fā)制人地說：

“好像是沒有辦法把二位送到想去的地方了。在明天之前，就請在這里度過吧。也沒有什么可以款待二位，請不要介意?！?/p>

他的話真讓我們誠惶誠恐。

他邊點頭邊聽了我們的感謝陳詞。理所當(dāng)然的禮節(jié)在他看來不過是人類無聊的行為互換。

“船會在明天正午時分過來，那之前就麻煩您了。我們不會打攪各位的聚會的?！?/p>

火村這樣說的時候，海老原的眉毛稍稍動了一下。主人把鋼筆慢慢地放進筆筒。在筆筒旁邊像墓碑一樣并排放著兩個相框。雖然沒有辦法看到放著什么樣的照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應(yīng)該是他與亡妻度過的幸福日子的回憶。

“大家只不過是過來度假的，請別在意。您二位可以放心地待在這里。只有烏鴉和怪人才會來的地方也是很不錯的?！?/p>

說是休假，可現(xiàn)在還沒到放假的時期。

“以前好像有很多人住吧？”

“聽說曾經(jīng)有五十來家，一百六十人在這里生活過。不過那個時候的事情我不大清楚?！?/p>

“有過那么多人啊?！?/p>

“年輕人離開島以后，誰都沒有回來過。他們在名古屋、東京、大阪這些地方定居以后，就把老人接過去。漸漸地，這里就變得像個無人島了。如果我也走了的話，這里就恢復(fù)自然原貌啦?！?/p>

孤高的文學(xué)者直爽地與火村交談著心思以外的話題，應(yīng)該不會長時間繼續(xù)下去。像他這種類型的人最討厭這種漫無邊際的談話。

我不想介入兩人的談話，就不自覺地注意起了右手書架上的東西。對于站在我左邊的火村來說，這里應(yīng)該是個死角吧。不過我沒有勇氣問主人為什么會把那種東西擺在那里。

海老原在這里的時間應(yīng)該是很有限的。雖說是書房，也沒什么了不起的藏書，書架上零散地放著些他的著作和英美文學(xué)的研究書籍——大多數(shù)是原著；中間一格里放著相架和八音盒一樣的小盒子；最上面一格也有沒有放書的空間，在那里放著一個黑色的物體。

是烏鴉。

一時間還以為是真的烏鴉飛進來了，我嚇了一跳。仔細(xì)看了一下，原來是個標(biāo)本。不過這讓我又一次愕然了。

它的眼睛就跟活著的時候一樣生氣勃勃，稍稍歪著的脖子好像現(xiàn)在仍然能動。真是很了不起的工藝。濕亮的黑色真的很美。雖然很美——

為什么海老原會把這么不吉利的東西放在書房呢，簡直無法理解。如果我是他，絕對不會把這種東西放在身邊。就算是愛妻早一步離我而去，這種東西也是應(yīng)該燒掉的啊。

只是單純地說這是看破紅塵的人怪癖無法說明問題的根本。說是主人為了表示對當(dāng)?shù)赜忻臑貘f表示敬意，可是把它做成標(biāo)本了這也說不過去。那么，海老原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心里的波瀾并沒有影響到火村，他繼續(xù)問著：“您是什么時候來這兒的呢？”之類的話。

“我第一次來到這塊土地是九年前的事。不過，您的行李放進房間了嗎，火村先生？雖然是很簡陋的房間，請自由地使用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