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驅(qū)車從圖拉市往東南方向行駛,一條亂麻似的高速公路把我們拽到了墨西哥城外。車子在刺得人眼睛流淚、肺部嗆咳的重污染空氣中慢慢爬過了墨西哥城邊。然后一路直上,穿松崗,越雪峰,在一條林蔭夾道的公路上飛馳于田野和農(nóng)莊之間。
傍晚時分,我們到達喬盧拉——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城。這個城市只有11000萬人,但是有一個極寬闊的中心廣場。我們穿過狹窄的街道往右拐,越過一條鐵路,在特拉奇瓦泰珀特爾—人造山的陰影下剎住了車。我們就是來看它的。
這座堪稱古代建筑中規(guī)模最龐大、氣勢最雄偉的工程項目,原本是祭奉和平之神魁扎爾科爾亞特的,可是現(xiàn)在被一座花里胡哨的天主教教堂占了。這座古建筑占地45英畝,高210英尺,比埃及大金字塔大3倍。(1)雖然歲月的磨礪已使它輪廓模糊,周邊野草叢生,但還是看得出它曾經(jīng)是一座莊嚴雄偉的塔廟。它直插云天的四道棱角分明的階梯,邊長約半公里的塔基,仍讓它雖然飽受蹂躪卻仍保持著自己尊嚴高貴的美。
歷史往往是枯燥模糊的,但不會永遠沉默。它有時會吶喊。此時此地,它就在吶喊,傾訴它目睹的墨西哥土著民族遭受的身心創(chuàng)傷和屈辱。那時西班牙征服者赫南·柯特茲“鏟除一種文化猶如隨手掐掉一朵葵花”一樣隨心所欲。(2)當時的喬盧拉城是個偉大的朝圣中心,有10萬人口。要想徹底根除土著人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和生活方式,就必須對這座人們建造的山一般巍峨的魁扎爾科爾亞特圣殿極盡羞辱和踐踏。其結(jié)果就是,褻瀆并且摧毀屹立于寶塔頂上的圣殿,代之以教堂。
柯特茲和他的部下人并不多,而喬盧拉城卻有10萬之眾。但是,西班牙人進城時卻擁有一個重大的優(yōu)勢:他們滿臉胡須,皮膚白皙,鎧甲閃光,就像預(yù)言兌現(xiàn)——不是總說魁扎爾科爾亞特,那位羽毛蛇神,一定會帶著他的隨從東?;貋韱幔浚?)
滿懷著這種期待,天真、輕信的喬盧拉居民允許征服者們登上了塔廟的臺階進入神廟內(nèi)的大院。盛裝的姑娘們在悠揚的樂聲中載歌載舞地歡迎他們。侍者們端著堆滿面包和佳肴的盤子穿梭往返地伺候他們。
一位隨軍西班牙編年史家親眼目睹了這個事件。他報道說,全城百姓,不分貴賤,都對他們滿懷敬意。他們“手無寸鐵,臉上洋溢著快樂和期盼,成群結(jié)隊地擠了進來,準備聆聽白人的教誨”。從難以置信的熱情接待中,西班牙人意識到他們的陰謀沒有被察覺。他們派人把守并關(guān)閉所有的大門,然后拔出刀劍,開始謀殺他們的主人。(4)在這場絕不亞于阿茲特克人的血腥祭祀的恐怖大屠殺中,6000人成了刀下亡魂。(5)“毫不設(shè)防的喬盧拉人中了圈套。他們赤手空拳去迎接西班牙人。就這樣,沒有得到任何警告,他們被殺戮了。他們死于徹頭徹尾的背信棄義。”(6)
秘魯和墨西哥的征服者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得益于同樣的傳說——期待一個白皮膚、長胡子的神祇回歸的傳說。我想,這真是一種辛辣的諷刺。如果那位神祇真的是一個人的話(很可能是),他必定是一位高度文明的、值得效仿的楷模。他們更可能是來自同一背景的兩個不同的人,一個在墨西哥,成為魁扎爾科爾亞特的原型,另一個在秘魯,成為維拉科查的原型。外貌的酷似使得本當緊閉的大門為西班牙人洞開。但是,來到安第斯山的皮扎羅和來到墨西哥的柯特茲與他們?nèi)蚀取⒅腔鄣南容叢皇且环N人,他們是兩頭兇殘的餓狼。他們吞噬了所有捕獲到手的土地、人民和文化。他們幾乎毀滅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