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大。除了種著幾棵果樹和留下一塊空地放東西外，其他的地方都被一洼一洼的菜地分割著。最有意思的是那條大黃狗。它緊跟在曉彬后面，這會兒搖著尾巴，不咬也不叫，只是警惕地望著他，那眼神讓他覺得很可笑。
　　
　　十幾分鐘后，蘭蘭和爸爸、哥哥開著車出去了。蘭蘭的媽媽提著兩個木凳過來，一只讓給曉彬，另一只自己坐下來。
　　
　　“你叫……和蘭兒是同學(xué)？”做母親的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話題。
　　
　　“我叫程曉彬，和蘭蘭是……朋友，我在報(bào)社工作?！?br>　　
　　“哦，拿筆桿的，是記者?。『猛?，好哇，有文化多好啊，跟蘭蘭認(rèn)識多久了？”
　　
　　“我們……認(rèn)識不算長……”曉彬有點(diǎn)緊張。
　　
　　“是別人介紹的還是你們自己認(rèn)識的？”看來她今天非要刨根問底不可了。
　　
　　兩個人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老太太問什么，他就答什么，也沒什么主題。曉彬不知道為什么，一邊聊，一邊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他的媽媽和面前的這位老女人有許多相同的地方，都愛說話?？蓵员虻膵寢屔眢w不大好，總是生病，前幾天還住院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正說著，蘭蘭的車回來了。一看幾個人興高采烈地走下車，曉彬就猜出事情辦得差不多了。
　　
　　吃飯的時候，蘭蘭媽不住地往曉彬的碗里夾菜。曉彬沒辦法，只好把老太太夾到碗里的菜往嘴里塞。蘭蘭在一邊傻笑著，她覺得曉彬這會兒怪可憐的，被一個老太婆纏上了，想跑都跑不掉喲！
　　
　　今天的事辦得挺順利，爸爸和哥哥很開心。那個什么秘書一個電話過來，縣上的、鎮(zhèn)上的干部都老實(shí)了。全縣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財(cái)政收入靠挖礦石，而這些礦石只有賣到清鋼才能變成現(xiàn)錢，人家要是不收了，天還不得塌下來??！那個秘書可是代表董事長說話的，對方心里再不滿，敢不給面子嗎？
　　
　　吃過飯，一家人正在聊天，門外傳來一陣摩托車的突突聲和大黃狗“汪汪汪——”的叫聲。接著，有人沖院子里高喊：“喂——，是蘭蘭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一個小伙子已經(jīng)進(jìn)了院子。只見他中等個頭，濃眉大眼，小平頭，紅黑的臉膛透出健康，身上穿著一件米白色帶小暗格的休閑衫，前幾年清水挺流行這種休閑衫的，不過這幾年已不流行了。
　　
　　蘭蘭迎了出去：“是金亮啊，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
　　
　　“你的車啊，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回來了?！?br>　　
　　“聽說你發(fā)了？”
　　
　　金亮一臉的苦笑：“我發(fā)個屁??！這不辦了個修理廠，以為能掙倆錢呢，可這個費(fèi)那個費(fèi)也太多了，快受不了啦，關(guān)門是早晚的事兒——哦，這位是……”他的眼睛落在曉彬的臉上。
　　
　　“我們一塊來的，正想往回走呢?！碧m蘭攔住他的話。
　　
　　金亮也不多問：“怎么一回來就急著走，忙啥呢？聽說你找了個好工作，還當(dāng)經(jīng)理了？”
　　
　　蘭蘭搖搖頭：“什么經(jīng)理啊，只是個經(jīng)理助理?！?br>　　
　　金亮似乎沒太明白：“哎喲，什么助理不助理的，反正也是個官，咋說這書也沒白讀，想當(dāng)初找工作多難呀！”
　　
　　金亮說的是蘭蘭剛畢業(yè)那會兒，留在清水找工作的事。那時候，她拿著大學(xué)文憑，滿大街找工作。她在服裝廠干過，在飯店端過盤子，在美容院干過，當(dāng)過日用化工廠的推銷員，就是沒干過她所學(xué)的專業(yè)應(yīng)用方面的工作。
　　
　　一天中午，她正在住宅小區(qū)里推銷一種洗滌產(chǎn)品，突然遇見了到城里來辦事兒的老同學(xué)金亮。
　　
　　兩個人坐在一家小飯店里，喝了不少酒。金亮一臉的惆悵，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七八個空啤酒瓶子。借著酒勁，蘭蘭把心中的苦惱都說了出來。
　　
　　望著蘭蘭痛苦的表情，金亮突然抓住蘭蘭的手，臉紅紅的，聲音有點(diǎn)顫抖：“蘭蘭，我們……我們回去吧！”
　　
　　“你胡說什么呀你？”蘭蘭猛地甩開金亮的手，眼睛瞪得嚇人，“我念了這么多年書，現(xiàn)在怎么有臉回去？要走你自己走！”
　　
　　金亮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將杯里的酒一口喝干：“蘭蘭，我是說，我們一起回去，我們在一起……”
　　
　　“別說了行不行？煩不煩？”蘭蘭站起身，抓起掛在椅子上的衣服，猛地沖出門去。
　　
　　一晃過去快兩年了，蘭蘭聽說金亮先后跟工程隊(duì)蓋過大樓，倒弄過小買賣，都不太成功，到現(xiàn)在連媳婦還沒娶呢！
　　
　　汽車開出院子的時候，曉彬回頭望去，只見蘭蘭的父親、母親、哥哥、嫂子還有金亮都站在那里朝他們揮手。蘭蘭媽好像哭了，正用一只手拉起衣襟擦著臉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