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開車送我和肖言去機(jī)場。在車上，我竟睡著了。肖言始終與我十指緊扣，我睡得不可思議的熟。
　　
　　很多人去機(jī)場送肖言，12個，或是13個。他們見我睡眼惺松，有的打趣我沒良心，說肖言都要回國了，我卻還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的，還有的說：“人家小兩口只不過是前腳一個，后腳一個，小別而已。”我不置可否，任由他們說。
　　
　　機(jī)場中，肖言最后一次抱我，旁若無人。他的擁抱那么緊，緊得讓我的四肢失去了力氣。，他在我的耳畔呢喃：“小熊，溫妮，你要好好的，不管在這里，還是在北京，你都要好好的?！?br>　　
　　肖言真的走了。我不允許他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于是我先背過了身。我的眼睛酸痛而濕潤，我看著窗外，一片陰天，卻刺眼至極。肖言走了，消失了，他的事，我無能為力了，而我的事，他也只剩淡淡一句話：你要好好的。我笑了笑，說：“肖言，再見。”我說的這句話，沒有對手，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
　　
　　從機(jī)場回家的路上，我在艾米的車上又睡著了，沒有夢，沒有回憶，直到，我回到了家。
　　
　　我站在樓下，雙腳軟綿棉的，卻又死死地釘著。我害怕樓上的家門，害怕推開它，空蕩蕩的一片。紅唇與紫蘑菇依舊遙遙兩相望，而肖言，我已望不見。茉莉站在我身旁，說：“我今晚住你家好不好？”我看向她，淚水洶涌。茉莉默契地默默不語，任我宣泄。她知道我的行程，知道我那頗為義無反顧的未來。
　　
　　茉莉陪我住了一晚，我沒有再哭，但笑得也并不由衷。我的心臟隱隱作痛，我按住胸口，卻無濟(jì)于事。那抹痛，深入骨髓，豈會由我按按就消散？
　　
　　第二天，茉莉和我一道去參加了畢業(yè)典禮。我坐在畢業(yè)生的行列中，而茉莉還需要再接再厲一學(xué)期，于是并不與我同坐。
　　
　　我身穿肥大的黑色袍子，頭戴硬邦邦的黑色帽子，郁郁寡歡，與其他精神抖擻的畢業(yè)生格格不入。我好想肖言，好想他就坐在我身旁，同我一樣的穿戴，互道一句：恭喜，畢業(yè)快樂。白頭發(fā)白胡子的校長在臺上激昂地嚷嚷，臺下的掌聲有如雷鳴。我們依次上臺，依次同校長、系長、教授握手，接受獎?wù)隆?br>　　
　　記得，肖言說過，他期待這樣的穿戴，這樣的握手，期待這樣圓滿地結(jié)束他的學(xué)生生涯，然而，我卻在他離這期待僅僅一步之遙之時，攆走了他。我后悔莫及。
　　
　　我媽打來電話，祝賀我完成學(xué)業(yè)，并囑咐我：“東西不要都帶回來，該扔的就扔了吧，家里可沒地方堆你的破爛兒?！蔽沂帐拔业钠茽€兒時，茉莉一直陪著我，有說有笑。
　　
　　肖言連個電話都沒打來，而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找到他了。好遠(yuǎn)的距離，好大的時差。
　　
　　我跟朋友們道別，他們訝然：“你這么快也回國了？”他們也恍然：“我說呢，肖言走時，你還該吃吃，該睡睡，你們這‘小別’，未免也太小了吧？”我仍不置可否。我阻止他們?nèi)C(jī)場送我，我說：“就當(dāng)你們送肖言那天，也送走了我吧?！蔽乙膊蛔屲岳蛩臀遥覍岳蛘f：“地球不就是個球嗎？美國和中國沒多遠(yuǎn)?！?br>　　
　　我走的那天，去找經(jīng)紀(jì)人琳達(dá)退還鑰匙。琳達(dá)腰上的脂肪圈更加立體了，桌上大盤的炸薯?xiàng)l旁，屹立著大杯的可樂。她問我：“要回國了？”我說是。她又問：“怎么不見你丈夫？”我說：“國內(nèi)有事，他已先行一步?！闭煞颍苛者_(dá)的混淆讓我又悲又喜。